那不正是前几日，险些火烧外殿的炎火殿主吗？见鬼算什么，那分明是鬼还可怕的存在。

祈傲的视线也紧紧锁在浑身血污的女子身上，不置一言，河岸这头的女子，对岸的红衣女子，三人就是静静看着，弄得众人也不敢出一丝声响，大家屏气凝神，等着这三人下一步会如何。

浑身血污的女子直接走入了溪水中，到达溪水正中，不再移动。

一副诡异的景象开始出现，她身边流过的溪水仿佛拥有了意识，形态。如同蛛丝网，顺着她撕破的衣裳口子，开始攀附她的皮肤，腿部，胳膊，脖子，脸上。

如蛛丝一般的溪水攀附过的地方，女子的伤口都消失愈合，消失，不见。

女子依旧视线低垂，望着溪水，好似正在发呆。

祈落看着不断修复的伤口：“需要到这般吗？”需要惨烈到这个份上吗？你们分明。。。祈落的问题没有继续说下去。

“这万年间，不都是如此？”

说这话的是炎火殿主，祈傲。她的语气里带着让人不易察觉的不满。

她已经在这里守了五日，等待女子的出关。虽不知晓阵内细枝末节，但她明白阵中有着什么，一想到自己的同伴在其中呆了整整五日，她的眉间不受控皱成了川字。

“以己之矛，攻己之盾，从来如此。我赢不了她，而她，亦杀不了我。”

水中的女子终于是开口了，可她分明被重伤至此，但听她的口气，都像是在讨论别人的事情一般，事不关己，毫无愤怒。第一次开口说话，而开口内容又是这一番让人不寒而栗，浑身鸡皮疙瘩的话。什么赢不赢，什么杀不杀，在五华遍地诡异，处处奇葩的地方，听到此番让人浮想联翩的话语，没人能控制自己的思绪不去多想。

更别说，她在讲这句话时，溪水正顺着她的脖子，爬上了她那深可见肉的左边伤痕。随后她的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恢复。这种事，根本不是人能够办到的事情。

她要赢谁，谁要杀她？她都是这样不合乎常理的存在了，她还想赢谁，又还杀不了谁呢？而她又是谁？

能让对岸两位殿主，这般严正以待的人，怎么能是普通五华宫人。

这女子是谁，似乎也就是一个呼之欲出的答案，答案卡在嗓子眼，所有人都不敢真的说出来。

渐渐，大家终于能看出她大致的模样了。先前她脸上除了一双冰冷熬人的鹰眼，几乎一块完整的皮肤都没有。现下虽然仍旧未曾清洗干净血污，但已能瞧得出，这是个面容称得上美丽的女子，虽比不上炎火殿主那般惊艳的天下无双，但一双不见底的双眼，让人不禁心生畏惧，若是用世俗的话语来形容。你说她是冷傲清丽，又并非那种刻意做出的冷淡，是真正让人感到漠然冷血的感觉。

祈傲身后不远处，走出两个五华宫人，其中一人手上正拿着一件黑色的披风，看样子是给溪水中的女子专门准备的，似乎她们早早就等待着女子的出现。

两位宫人对着溪水中的女子行了一个礼，随后炸出了一句印证了外殿所有人猜想，却又真真实实让他们天崩地裂的一句话。

“迎五华新任若水主上，归位。”

洛子谦从最初的震惊，已经快要被吓尿了。什么个玩意啊，这个看着一只脚都踏进鬼门关的女人，被伤得就剩半条命的女人，怎么会是个五华的殿主。

而且他刚被一个殿主拔剑相对，剑锋就离自己的颈部血脉，再半指深，他就要去见开朝老祖了。

洛子谦这位美男子，“芳龄”十五，人生尚未真正开始，即便不知道他能否高寿，但他的人生也着实不该短得离终点只有半指宽度。

洛子谦刚被人扶起，现在双腿软得又要跌下去了。

回忆起这个若水殿主，方才一双鹰眼盯着自己的那刻，洛子谦现在脑子一片空白。有一种说法，人之将死，人生的走马灯在脑中过了一遍的说法。

洛子谦现在可以现身说法了，这都是假的，什么过走马灯，自己和这个若水主四目相对时候，他连自己姓什么都想不起来了，还什么人生回忆，都是狗屁。

那个火烧大殿的什么“三火”殿主已经够恐怖了，怎么能有比她还吓人的存在，这里是魔窟吗？

溪水中的祈怀姜并未理会此起彼伏的抽气声，无论是惊讶也好，不可置信也好，恐怖也好，她都不关心。待深身上的伤势尽数恢复，她走上了梨花林那方的岸上，手拿披风的宫人立刻上前，盖住了她身上沾满了血污的衣裳。

祈落的眼中，有着一些不明的情绪正在翻腾。

难以压抑的不忍，即便早已知晓会如此，但依旧忍不住不断上涌的恼火。

若水殿的继位素来这般，大家都心知肚明。但当真实见到祁怀姜出关的时候，无论先前的心理预想有多么充足，当下还是崩塌了个干净。

实在太过惨烈，她从未见过如此狼狈的祈怀姜。

三位殿主分立水岸两旁，见桑木殿主也没有过去的意思，外殿一群人心中犯起了嘀咕，是否他们来了不该来的地方，生怕有无惹到了对岸的两位。

按理来说，溪水中的若水主本是他们的救命恩人，当日大殿之上，炎火殿主大战三足金乌，整个大殿都燃起了太阳真火，还是亏得若水殿主相救。虽然若水殿主没有现身，但这个恩，大家心里都是记下来。但今日他们不明所以，居然对恩人拔刀相向。

哎，这个误会真是大了。方才若水的殿主也对他们是真的透出了几分杀意了，想必是厌恶他们了。

这水火两主共同出现后，大家感觉空气里头不明所以，似乎多了些肃杀之气。刚才大家还被笼罩在欢乐的气氛之中，现在人人颈背发寒，忍不住心生敬畏起来。

只是祁落晓得，相比之前，现今这两位已然好很多了，若是比起当年。。。。。。真的是好太多了。

祁怀姜波澜无痕，冷淡不带温度的双眼，突然闪过一丝神采。她快速扭头，双目紧盯着溪水蜿蜒而去的远方，仿佛那尽头发生了什么让她极为有兴趣的事情。

她似是对自己说着，似是对他人说着：“无垢。”

那声音明明极轻极低，但像极了那日大殿上，救了众人的那场白雾一般，沁入人心。假若没有仔细分辨，顺着一阵清风，就那么散了。

祁落与祈傲与后方的宫人不约而同，一脸肃然地望向溪涧上游远处。

无垢？那是什么？这上游是有什么让她们不约而同看去？众人心中疑惑。

三人望往溪水尽头，眼神里似乎汇有千言万语，好似悲伤又像是解脱的。

一朵黄蕊白花顺溪水而下，随后，越来越多的白花开始顺水而下。

洛云驰从未见过此花，形似白色山茶，犹如婴儿掌大，重瓣瑞白如雪，蕊如蜜糖。一朵随着一朵随水而下，越来越多渐渐铺满了整个溪面。

祁怀姜凝望顺水而下的朵朵白花，无垢自身边流过，她弯腰捞起一朵，溪水从指缝间流下，掌中只留下一朵纯白的无垢。

无垢花开，天地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