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等什么?』
『我在……等待死亡。』
你说,死亡有形状吗?
而我,亦有最无邪的孩提时代。
“小姨……妈妈在哭……”我天真的提问惹得她捂住了我的口鼻。
血腥味争先恐后地冲出,好奇地粘腻在我身上。很久之后,妈妈的哭声止停了。
当然,我也再听不见她温柔的浅笑了。
这是我第一次目睹死亡,可我什么也不懂,我只会抱过浑身是血的小婴儿看母亲咽下最后一口气,我只能看着父亲又迎娶了小姨。
所以父亲说,死亡是可塑的、死亡即是新生。
“您也是这么认为的吗?”头一次,我在父亲身上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或者说,这道影子才是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
可主体与影子又有什么区别呢?他说他才是风珏,父亲也说自己是风珏。但我那残忍噬杀的父亲,难道不是螣城的主人吗?
任何人一旦拥抱了这个位置,就会被驱逐、会变得癫狂。
“他那天回答你了吗?”
“没有。父亲压制住了他。”
我在院子里练剑,顺便和唯一的朋友——我身体里的魇说说话。至于小妹,母亲生她时难产而死,她的智力也不如同龄儿童。不过,她喜欢蹲在角落的草丛里盯着我看。
“你才十九岁,死亡对你来说太遥远了。”
“……但愿吧。”
剑尖砍到练习用的木桩上时高了一寸,我知道是自己的心颤了。但我是父亲的心腹、是父亲的利刃,必须摒弃这些杂念。
“哥哥快看!小萝卜头!”阿莞从草丛里拽出了一个小孩子,看模样也不过七八岁,比阿莞还要小些。
他本想反驳,却因为我的靠近又躲回了草丛里。
“你叫什么名字?哪家的?”
“回少爷的话,我叫江妄心。”
即使他并没说明后一个问题,我听见这个姓氏也明白了。这是我的母姓,他应该是小姨和父亲的孩子。
但很可惜,他的天赋不够不受父亲待见。小姨也因为某些原因企图刺杀父亲,被处死了。
难道死亡还能置换不成?总是这样,失去一个又留下一个。
“那我也算你的亲人,和阿莞一样唤我兄长吧。”
他看起来还是那么害怕,恐怕是被那些个作威作福的下人欺负惯了。
“明日搬到阿莞旁边住。对外就说,是我让你来陪阿莞玩的。”
“是……兄长。”
当时的我也不过是随口安排的,哪里会懂得“兄长”二字在妄心心里的份量。
甚至过了很久,久到我将我的魇送去重明塔,久到我在云螭与螣城之间斡旋……我猛然惊醒,自己怎么就活成了父亲最信任的工具。
无人知晓的雷雨夜,我一个人蜷缩在床边,无声地哭了一夜。
我从未品尝过哭泣的滋味,可我实在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我只离开了螣城一刻,阿莞就被所谓的江家余孽抓走;我只在云螭多耽搁一天,妄心就被不知名的暴徒杀害。
可当我瞧见沉睡在实验室里的七枚切片和被关进地底监牢的夏萧时,一切都明了了:我这个行尸走肉,连他们的尸骨都找不回来。
泪水滚落地板,太阳却照旧升起。我只能坐在梳妆台前,慌慌张张地遮住心事。我又不是什么恒星,我也会有自己的认知。
所以在我灵力暴走等死的那天,我对父亲说:死亡它就是个卑劣的混蛋。它和你一样,抹杀了我珍视的一切,麻木了我的神经,榨取我最后的价值。
我于死前立下誓言,哪怕只剩一线生机,也要手刃你。
我以为这个混蛋终于要掐死我的时候,清冽的江水冲散了我的意识。我本应坠入深渊万劫不复,可我却在温暖的巢穴中苏醒。
潮汐……「潮汐」……“潮汐”。
毫无保留的说,这里才是最像家的地方。哪怕算计与利用从未远离我,可我总算能感受到实实在在的温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