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啊,你要是想看看咱家的宝贝到底怎么回事儿,不妨去古玩城走一趟,就是潘家园那个,我记得是在四层,去找一个叫冯大师的,对,冯经纬大师。我大概五年前在那里偶遇过他,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那个店叫做天宝阁。”马成功脑子里回响着自己父亲在电话里的声音,可是当下却因为认错了人而露出了难为情的苦笑。
虽然尴尬,但怎么说自己今天能碰到冯自然,难道离冯经纬还远么?再说,眼前这位看上去也是懂收藏的吧?要不能在这古玩城有一席之地?
马成功想到这里,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把东西递给冯自然,“正好您也看看,这是我们家祖传的宝贝,应该是咸丰年间的,令尊大人曾经是见过的,说这不是一面普通的八卦镜。首先,这是铜制的……”马成功觉得自己说得有点儿没有章法,对方肯定一眼就能看得出来这些啊,于是便先停下自己的讲解,给对方时间好好观察一下这面八卦镜。
冯自然看着马成功小心谨慎地呈现在自己面前的那件东西,依然保持着和煦的微笑,听着对方的话温文尔雅地点了点头,“这图案是挺精美的,如果真是咸丰时期的物件,那保存得还不错,可是……这是一个盒子么?这只是盒子的一半?马先生,你刚才说这宝贝是丢了一部分?”此时冯自然把八卦镜翻转了一下,阴阳八卦图案向下,然后他的目光就停留在另外的一面上了,还用手不断摸着那一圈 1厘米厚的边缘,确切地说,现在应该是 1厘米高的一圈边缘。冯自然此刻看到的这一面可不再是当初他父亲看到的刻有“道”字的一面,而是刻着两行繁体小楷——“反者道之动”和“弱者道之用”。现在这面八卦镜怎么看都像是一个盒子,尤其是像一个盒盖,因为曾经被认为是 1厘米厚的边缘现在就像是 1厘米的“围墙”那样突兀地立在边缘的一圈,而这个“围墙”的厚度只有 5毫米左右,甚至看上去有些锋锐。
马成功还依稀记得当初父亲在他结婚那年把宝贝传给自己时曾经说过,这面八卦镜很可能是中空的,搞不好里边藏有什么秘密。但父亲也就是那么一说,似乎对那个秘密也没抱什么期待。而马成功自己在那些年也正顺风顺水,根本没有觊觎过什么意外之财,只要这传家宝能继续像过往一样可以保佑他和家人好运,他就心满意足了。
而就在他婚礼的当天,马成功还特意把宝贝布置在了现场显眼的位置,以期给自己的婚姻带来好运。在和亲朋好友拍照时,自己还手捧八卦镜,特意露出刻着“道”字的那面,寓意“马‘道’成功”。而婚礼当天的那张全家福至今还完好地存放在他亦庄家中的某个抽屉底部,并不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会把照片从中间撕成两半或者是把女主角从画面中抹除,即便马成功从去年下半年开始就已经被那女人气得咬牙切齿了。
“你说你可真能耐,别人都是纷纷从教培行业往外跑,你这愣头青还非往里跳,这回玩砸了吧?”
“什么?50万?你现在哪还有什么闲钱啊?你那金融公司就没见你真正赢利过!你现在又扔进教培这个火坑里,真是钱多烧的!我可跟你说,小美再过两年可要上小学了,我还是想让她去上私立双语,到时有咱们花钱的地方!”
“你说说一个蔡旭还不够,现在又和张文胜一起,我早就提醒过你,做生意还是不要跟朋友、同学一起,最后闹得钱和感情都没了!”
“什么?我没见识?是啊,我还不是信了男人的嘴,当初是谁死乞白赖地让我辞职安心在家生孩子的?还声称一辈子让我做公主,有了小美后又改口让我一辈子当女王,现在倒好,这个不合适,那个再看看,到底家里谁说了算?你天天在外头,知道个什么?当初给小美选幼儿园的时候你去过么?现在该考虑上学的事儿了,你连问都没问过!”
“马成功,你什么意思?你现在开始嫌我花钱多?如果我不辞职,现在就算还不是 Partner,好歹也是个 Senior Manager了吧?自己花自己的钱多痛快!有种你再说一遍?本姑娘我每天出门也没耽误了照顾闺女,就算我没带着她,也是我妈在这里帮着忙乎,你爸妈都做什么了?看着我妈一天天带娃提心吊胆的,我出去也放心不下!去上个操课恨不得还得打三个电话反复叮嘱,我找闺蜜喝个下午茶这一会儿功夫都能把脑袋磕了,这些时候你都在干啥?要不怎么人家做节目都是《爸爸去哪儿》而不是‘妈妈去哪儿’呢!”
这些声音每当马成功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女人的容貌时就会不自觉地萦绕在他耳畔,让他心乱如麻。而这份怨气中很重要的一个因素就在于马成功认为那件宝贝的损坏是孙妍清造成的,而同样,随后而来的坏运气自然也跟这个女人脱不开关系。
相比于BJ初春“乍暖”的景象,武汉春节后却依然是一副“还寒”的模样,那虽不似北方冬天那般萧索,却有着南方阴冷入骨的特色。位于武昌的楚河汉街一直是人流密集的地方,旁边就是超大规模的万达广场,汇聚着吃喝玩乐各种项目,而其中最能吸引人的无外乎餐厅、影院以及各种儿童课外机构或娱乐设施。
孙妍清独自一人坐在一家环境优雅的咖啡厅里,面前摊开着一本小说,还放着一个只剩下半杯拿铁的马克杯。搬回武汉已经快三个月了,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回这边了,上次回来还是在 2020年的时候和母亲一起回来安葬父亲。由于后来母亲一直在BJ帮她照顾小美,她也就没再回过武汉,没想到这次回来竟然是如此的彻底。对于这座城市,孙妍清一上大学就出国了,研究生毕业后她便追随马成功回到了BJ常驻,就算中间短期回来,也没有机会完全融入这里的生活。这次回来,抛弃BJ的一切,曾经的梦想、职场的野心、幼稚的爱情、枯燥的婚姻……仿佛只有女儿是自己在那里留下的唯一记忆。而这次回来,孙妍清并没有像以往回武汉时那样四处联络以前的同窗好友,毕竟离婚这样的事情自己还是不希望大肆宣传的。逐渐地,她好像真的适应了这里的一切,恢复了小时候的感觉,从说话的口音到食物的口味,从阴冷的冬季气温到浓厚的过年气氛,从低廉的物价水平到较慢的生活节奏。回到这里,就算没有年薪百万,自己和母亲住的房子也不比亦庄的高档小区差;就算不能天天在甲级写字楼里打卡上班,自己也能找个饿不死人的财会工作朝九晚五;就算小美不去上顶尖双语国际学校,好像在普通小学随大流也没什么不好。
这不,现在小美就在姥姥的陪同下在万达里的一家英语早教机构上课呢,而上完英语课后,就在同一层楼,等着小美的还有一个半小时的拉丁舞课,这三个多小时下来,自己足够安安静静地在这里看一下午书了,等小美的拉丁舞课程结束后,自己就会去替孩子姥姥,她会先回家做饭,然后自己则带小美在这边玩会儿蹦床或抓抓娃娃。工作的事情等过了正月再去找吧,如果未来的生活每天都可以如此也挺好的。赚钱虽说应该是男人的责任,可自己扪心自问也没逼着马成功这个臭男人非要日进斗金啊!
对于财富,孙妍清自认从小就没有什么特别的欲望,当然这可能与她自己家境不错有一定关系,要不她也不会大一就有机会出国留学了。可话又说回来了,她自觉当初在加拿大留学期间也是勤工俭学、省吃俭用的典范,同时自己也和马成功一样,都在研究生阶段拿到了全奖,还真没给家里添太多的负担。因此她至今也完全无法理解马成功那几年为了创业义无反顾甚至抛妻弃子般的投入,一家人平平淡淡、其乐融融不好么?在孙妍清看来,马成功就是那种把一手好牌打个稀烂的典型,虽然自己也知道他是想让这个家生活品质更好,但在她看来,如果一个男人天天不着家,回家后还和自己没什么话说,而且对家人一副漠不关心的态度,这样的家即便住在四百平米的大别墅里、就算每年都可以送她一颗一克拉的钻石、纵使可以让女儿上最贵的私立选校,她也不认为这叫做高品质的生活。
一想起这些,她就不再留恋那段婚姻,也许马成功是个好的恋人,但一定不是一个好的老公,她曾经憧憬的婚姻和家庭绝不是后来她所经历的那样。可是,好的婚姻又该是什么样子的呢?自己父母的婚姻似乎也并不是她心中理想的状态。父亲从小对她呵护备至,让她的童年充满了父爱。可是在她的记忆里,父亲和母亲仿佛并不算亲密,似乎自己从来没有看过自己父母像电视剧里那样手挽着手在一起过,有的话也只有少数特定的节日全家以前一起去照相馆的时候。自己印象中的父亲也无非就是一下班回来吃完母亲做的饭就去看电视去了,周末或假期父亲也经常因为生意在外应酬,要不就是和几个好友一起打牌。母亲不会打牌,自己印象中她就是默默上好自己的班、做好全家的饭、洗好一家人的衣服。只有带着自己出去玩的时候才是母亲和父亲鲜有共度的时光。对孙妍清来说,自己的父亲肯定是一个好父亲,但绝不是她心目中理想的好丈夫。
那马成功呢?她也是担心马成功会走自己父亲的老路,所以当她看到天天在外闯荡事业的老公渐渐脱离了自己的掌控,孙妍清就情不自禁地会开始焦虑,在她内心中始终认为恋爱和婚姻都像放风筝一样,始终要拉着那根绳子,松紧可以根据风力的大小来调节,但绝对不能放手,一旦感到风筝远离了自己越飞越高的时候,一定要收紧绳子,绝不能让风筝远走高飞。可是她现在回头看来,自己真是枉费心机了,因为马成功真是连自己的父亲都不如,他不仅不是一个好老公,也不能算是一个好父亲吧?可恨的是明明他都没怎么管过小美,为什么小美还天天吵着想爸爸呢?
一旦孙妍清头脑中挤入这些纷纷扰扰的思绪,她就无法再静下心来看她的小说了。此时她也确实没有把目光落在那本书上,只是用她那纤细而白皙的手指在手机上飞快地打着字,伴随着微信不停地发出“嗖嗖”的轻声,在她那美眸中不断地闪烁着屏幕的倒影,而她那清秀的面庞则略显苍白,还时不时地会微微皱起两道细眉。
“还是让你知道了,武汉我都快不认识了,这几年变化还真是很大!”
“嗯,我在BJ和他在一起待了整整十年,一个人一生之中有多少个十年!”
“后悔?那我倒没有,你想多了。马成功这人当男票不错,但是当老公就只能呵呵……”
“我就是说我不后悔和他结婚,不经历怎么成长呢?”
“也不能这么说,他要是真不负责任也不会那么拼着去搞钱了。”
“我觉得还是比一些摆烂的人要好,我就是被他身上那股信誓旦旦的劲儿给忽悠的。”
“不靠谱?也不是,说他忽悠是觉得他对柴米油盐没什么责任,要说前几年他顺的时候也挺靠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