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敏安听到岳照林这么问，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说道：“你别乱说，我怎么可能想留在游戏里？游戏里……所有的东西都是假的。”

沉浸在虚妄的幸福里，或者继续在绝望的现实里煎熬？

岳照林的棺材板上写着的是第四戒律，所以他站在了第四口棺材前面，他指着第二口棺材说道：“你的排第二，名字叫做‘该隐’，用这个名字，棺材就能带我们回现实世界。”

岳照林对应的名字是第四幅油画，叫做“尼古拉斯”。

他掀开了面前的棺材，脚下传来剧烈的疼痛，他痛得蹲了下去，抱住了自己的脚，脚已经变成了冰蓝色的冰块，冰块的范围还在向外扩散。

隧道里的脚步声不急不缓地靠近，亚当斯出现在了岳照林的面前。

白敏安一看到他来了，心里害怕，赶紧掀开了自己面前的棺材板就准备进去，才跨了一条腿进去，肩膀就被人从背后抱住了。

“小白，你这是要去哪儿？”

桑迪抱着他的肩膀，愣是把他从棺材里抱了出来。

“我改主意了，我想回去。”

桑迪摸着白敏安的脸颊，就像是摸着一只猫，“昨天不是说好了么，你留在这里陪我，今天怎么又改主意了？是不是因为他？”

桑迪瞪着岳照林，不满地甩了个火球过去，被亚当斯巴掌拍熄了，“他是我的，你别动他！”

小圆对他们俩的行为表示很不满，“你们俩一人弄走了一个，我怎么办？”

桑迪已经卸去了人类的伪装，露出了血红的眼睛，和一对尖牙，“你又不喜欢把人类同化成吸血鬼，你跟我们争什么？”

小圆不喜欢人类，碰上合眼缘的都是直接咬死，礼堂里被咬死的那几个，都是她咬的。

亚当斯走到岳照林面前，双手撑着膝盖，弯下了腰，用那双看起来很无辜的湛蓝色眼睛自上而下地看着他，“我对你不好么？为什么想跑呢？”

他指着岳照林的脚，“脚疼么？”

岳照林瞪着他，不说话。

他现在是明白了，这个游戏里除了他跟白敏安是真玩家，其他三个都是吸血鬼！

亚当斯似乎很受伤，“你让我太难过了，你要是服个软，我就让你不那么痛苦。”

“滚！”

岳照林忍着痛，扶着棺材慢慢站了起来。

亚当斯打了个响指，冰块迅速扩散到了岳照林的小腿，他的膝盖往下，全部变成冰蓝色，痛得他想满地打滚，额头上的汗一滴一滴地往下滴，他扶着棺材站得笔直，生忍住了骨骼肌肉被冻成冰块的痛楚。

如果求饶能有用的话，岳照林一定会求饶。

为了活下去，服个软不寒碜。

但是如果服软的结果就是留在游戏里当吸血鬼的话，他做不到，他也服不了这个软。

他硬挺着，今天就算是死在这儿，也得把他大老爷们的腰杆给挺直了。

岳照林有时候也会想，他要是能活成小说里开了挂的牛B人物得多好！

但是他现在就是个普通人，千千万万个普通人中的一个，很多事他都决定不了，他内心足够坚韧，只能这么硬挺着。

亚当斯看向岳照林的神色阴晴不定，“留在游戏里有什么不好？做个吸血鬼有什么不好？”

“没什么不好，我就不是不想留，我也不想做吸血鬼？”

亚当斯看着他，“难道你是害怕出卖灵魂？”

岳照林满脸苍白，勉强笑了一下，“我不怕，灵魂那么虚无缥缈的东西，出卖多少我都不怕。”

“那你怕什么？只要出卖一下灵魂，你就可以获得永生、健康、美貌、财富。”

“听着真让人心动，怪不得人类都自愿堕落成吸血鬼。”

亚当斯面上露出欣喜，“只要你喝下我的血液，你就会成为我的同类！”

岳照林摇摇头。

这个世道太难，做坏人这么容易，做好人又难得一笔。

他说：“小时候看《西游记》的时候，我就觉得特别不公平，唐僧要去西天取经，明明是好事，却要经历九九八十一难，路上的小妖精大妖怪，只要打家劫舍吃吃喝喝，所以我一直都替唐僧觉得不值，觉得他太苦了，后来我明白了，对于唐僧而言，取经就是他的信仰，他吃这么多苦，他依然甘之如饴。”

岳照林看着亚当斯，特别诚恳地说：“我现在也有了我自己的信仰，要不然我今天真有可能就留在游戏里不出去了。”

他的信仰就是那只精灵。

他是祂的树，他们俩的命连在一起了，他觉得这种感觉很奇妙。

从前，他就是一个蒲公英，跟着一堆蒲公英兄弟，到处飘啊飘，突然有一天，他就被拴住了，就像有了根，就像是在乱世里，有了相依为命的伙伴。

他想从游戏里出去，他要去找他自己的精灵。

亚当斯不能理解他，吸血鬼有一种天生的高高在上的优越感，他们自认为自己是最高贵的种族。

岳照林也没指望他能理解，“你放我走吧。”

亚当斯露出了嘴里的尖牙，冲着他吼道：“你休想！”

他再一次使用了技能【冰霜】，冰块沿着岳照林的脚，一直往上蔓延。

岳照林手中突然出现了一本比板砖儿还厚重的书，他操着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拍在了亚当斯的脑壳子上，趁着他被打懵的一瞬间，扶着棺材沿，忍着剧痛，猛地一下翻身进去了。

『第二戒律：在你的领土里，你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

岳照林翻身进了棺材之后，算是进入了自己的“领土”，触发了第二戒律，亚当斯只能站在棺材外，对着他干瞪眼。

白敏安远远地看着他，“你不用等我了，你走吧，我不走了。”

他一直在走跟留之间摇摆，他舍不得现世里的那些朋友，但是他实在不想回去面对自己已经失去了半个身体的事实。

身体上的痛苦他还能忍受，心理上的屈辱他实在是接受不了。

最近连洗澡上厕所，都是陈瀚锦或者端木镜抱着他去的，他作为一个成年男子，真的觉得羞耻，让他生不如死。

岳照林尊重他的选择，没有再劝，从棺材里伸出手，向他摆了摆，算是道别。

他躺在棺材里，念出了自己的名字，“我是尼古拉斯，我要在我的领土里行使我的权利，请送我回到属于我自己的世界。”

棺材板缓缓合上，岳照林闭上了眼睛，一切归于黑暗。

再睁开眼睛时，他已经回到了森林里，还躺在那棵树上。

稻草人在大树底下滴溜溜地转，一边转一边用卡了壳的声音喊：“主主主人……出出出事啦……”

岳照林一个翻身，从树上翻下来了，他抬头看看天空，虽然有树木遮蔽，但是还是能看出来，现在已经是白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