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落下,月上梢头。
罕见的,村中整日都未升起炊烟,甚至到了这夜间,村中也只零星的点燃几簇火把。
场坪间倒是灯火通明,竹火把紧紧围绕一圈,村民好似对修仙之路痴迷了一般,从巳时到戌时,整整六个时辰,一众村民仍不知疲惫的在场坪间打坐,紧闭双目,若不是时不时他们双目有所颤动,真和死人一般无异。
草棚中,陆祺白日里酒喝的有些多了,正仰面朝天,靠在椅子上沉沉的睡了过去,鼾声震天,而几名玉衡府弟子,也昏昏沉沉的靠在一旁的柱子上打起了盹。
一抹银光从夜空边际疾速划来,待到从雾沉沉的夜色中冲出,身影渐渐明晰之时,便看清来人正是玉衡府的二公子。
他一如上次一般,乘舟而来,在草棚外落下。
落地之时,轻挑手指,将那法舟化为腰间挂坠后,视察一般扫视了场坪中沉浸在修炼中的众人,满意点头,而后,他回望草棚间熟睡的几人,并未开口打扰熟睡的陆祺和几名弟子,顾自闲庭信步一般走了进去。
他默不作声,于陆祺对面坐下,又瞥见桌上酒杯,手指并拢,一阵黑色流光于指尖浮现,将桌上倒扣的酒杯细细清理一道后,流光又听从他的指引,朝酒壶飘去,将其托起,一道绵长的酒线潇洒落下。
“哗啦哗啦“酒液和酒杯碰撞的声音响起。
陆祺和几名玉衡府弟子被吵醒,陆琪正要发怒,抬头见到青年男子,猛然惊醒,浑身仿若被浇了一盆冷水,打了个冷颤。
韩廉明面无神色,抬眼扫视一圈,示意他们噤声,随即将注意完全放到这酒线之上,稍许时候,便将酒杯斟满,丝毫未洒出一点,陆祺和几名弟子他们知晓,这三公子生平最是厌恨别人打扰他或是不听从他的指令,故而大气也不敢喘一下,生怕打扰了青年男子的兴致。
韩廉明这才露出满意之色,举起酒杯,置于鼻尖,轻嗅一番,屠苏酒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他微微皱眉,将酒液随手沿着桌边倒下,酒液和泥地碰撞在一起,溅起起一阵水花。
他这才抬头,凝视着陆祺,神色依旧是那番淡漠。
陆祺心中一阵心疼,但还是连忙躬身,单臂拱手应道:“已按照您的吩咐,将净体丹一一分了下去。“
韩廉明头也不抬:“陆家阿公?“
陆祺仍躬着身子,恭敬道:“阿公也吃下扶疏丹了,我也已然安排人照顾阿公了,此刻,他应当在宅子里歇息。“
韩廉明总算稍稍露出满意之色,点了点头,问道:“没人出村?“
陆祺这下可犯了难,支支吾吾道:“这......”
韩廉明双眸中多出几分不满,陆祺咬了咬牙,道:“有一人出村。”
这话使得韩廉明眼里多出几许寒光,他冷声道:“我不是说了,任何人不许出村吗?“
陆祺将身子俯得更低了些,语气恳切道:“出村那人......是我侄儿,又没任何修仙资质,出村也只是为了买些酿酒材料,我便做了主,以免到时候村里庆贺之时,少了酒。”
韩廉明微眯起眼,嘴角勾起一丝浅笑,眼神若有若无的在诸多玉衡府弟子身上巡视一番,抬手随意指向位于后方的一名弟子,淡淡道:“去杀了他。”
那名弟子不敢怠慢,俯身拱手道:“是。”
正要迈步离去,陆祺慌忙阻止道:“且慢,三公子......这。”
韩廉明合上双目,不做理会,陆祺慌了神,慌忙跪在地上,将身子俯得极低,恳切道:“恳请三公子看在小人的面子上放过我侄儿,他不过是一介毫无修炼资质的平民.......小人愿后半生追随公子,为公子效犬马之劳。”
见韩廉明毫无反应,陆祺咬了咬牙,又重重的磕在泥地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他将声音提高了几分:“三公子!”
青年男子微皱眉头,抬眼俯视着陆祺,身旁隐隐显现出一尊可怖诡影虚像,手指微微动弹,一抹黑色流光于其指尖缓缓飞出,于桌上托起一把小刀,飘飘荡荡的飞至陆祺脖颈处,小刀笼罩在一层黑色流光中,锋锐之意不言而喻,仅需稍稍使力,陆祺的头便会掉落在地。
陆祺额头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他只觉脖颈发亮,却也不敢动弹。
就在小刀刺破皮肤,一滴血珠渗出,黑光将要继续深入时,场坪间骤然传来一阵惊喜呼喊:“我突破了!我突破了!”
草棚里的众人齐齐看去,那是一名穿着素色短衫的大汉,他的身体附着一些黏糊的黑色物质,隐隐有腥臭之味传来,面色惊疑不定的感受着突破带来的好处。
同一时刻,三名村民面色狂喜的睁开眼,不可置信的巡视着自己的身体,甚至顾不得清理黏糊腥臭的异物。
随之而后,是五名、九名.....六十五名,很快,整整一百零八人,便有一大半人皆尽突破,众人感受到所处境界的神异,同是兴奋不已。
若是陆离均在此处,定会讶异的发现,这六十五名突破之人身旁,皆都多出一尊如心脏般跳动的诡影雏形,上方只覆薄弱的盖着一层黑雾,用不了多久,便会破体而出。
韩廉明面上罕见露出遂意的笑容,站起身子,负手而立,黑色流光一闪而逝,小刀也被轻巧的放回桌上,发出叮当一声响。
陆祺从裤裆下看到方才的一切,知晓三公子的脾性,他眼珠一转,朗声道:“恭喜三公子,如此看来,不出五日,陆家村定然全部突破净体,府主一定会对公子刮目相看的。”
韩廉明又问道:“那几个小娃?”
陆祺急忙道:“他们并未吃下那丹药,还请公子见谅,年纪过小,贪玩了些,稍后我代公子调教调教,定能成为公子的一大助力。”
韩廉明垂头,望向他,淡然道:“无碍,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