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实话,当时你就猜到了对不对?!”回到杨锦独居的小屋子,四下里门窗大开,李立生立刻就忍不住了!他们以为给了她一份安稳,哪怕天下大乱也能让她无忧无虑!可事实却是,他们让她深陷其中,难以抽身!
“你说的是哪件事?”杨锦故作困惑地问道。
“你!”李立生满肚子的火气被堵在了嘴里。
陈瑶和高凌靖一人一杯茶端在手里,久久的沉默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是指你私下里搜罗那些玩器让我爱不释手?是瑶姐找了人勾着我荒废学业?是哥一直关注着不让我从里面脱身?又或者是那年你们协助摄政王夺位还记得让我去州城游玩,避开那场兵乱?”杨锦一件件地说这些事情,语气充满了骄傲和活力,仿佛每一件事都让她感到喜悦般如数家珍!
三人随着她每说出一句话,脸色就白了一分。
“张英就是慕晖。阿生,你是想说这个吗?”杨锦无所谓地道,“他拿出所谓的信物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一双拿着笔批写奏折,颁发御制的手和一双为了保护主子舞刀弄枪,生死搏杀的手有多大的区别,我还是能够分得清的。毕竟嘛,我是世家子弟呢。虽然我荒废学业,贪图享乐还一无是处。”
“锦儿!”陈瑶和李立生同时开口。
一无是处?
这是在自嘲,还是在骂我们?!
“锦儿……”陈瑶的声音微微颤抖,显然受到的冲击不小。
就是早有准备的高凌靖的脸色都有些难看。
“说起来,续章你们看完了吗?”杨锦指的是被陈瑶带走的那一箱子稿纸。
“锦儿,这些年……”陈瑶顿了顿,改口道,“张英后来如何了?”
“落魄书生么?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当然是找个书院去当教书先生咯。”杨锦一脸无辜的回答。
李立生再次站了起来:“师娘?!”
当年他们就读的学院,院长的妻子就姓张。虽说院长看起来吊儿郎当不靠谱,但绝对是君子六艺,出将入相那一挂的狠人。真以为那些教书育人的老师们没有刺头吗?
杨锦耸了耸肩:“可惜了,教了半年学生也没教出个名堂。看来,这落魄书生的书,读的也是相当有水分吧?”
“我们从没想过学院会牵扯进来。自从神光女帝定鼎江山,学院教书育人,从不涉足国事。”陈瑶的语气十分苦涩。
“不过是掩耳盗铃的欺世盗名之举而已。你我难道不是学院学子?那些文臣武将难道没在学院里读书识字、指点江山、挥斥方遒?我们那个年岁,尚且有策论涉及民生军务。何况再往上的学府?我虽然没在那些学府读过书,但各家学院教导学子从来都是换汤不换药的。”杨锦对陈瑶的辩解表示可笑,“就是楚皇和他的手足们,做皇子,当储君的时候不也要入阁读书,出阁讲学?教导他们的,难道不是那些老师?再是名家大儒,也要一步一步积沙成塔吧?”
“这种事你倒是看得清明。”李立生叹气,“所以,教书是怎么回事?”
“我设计的,怎么了?”杨锦一脸理直气壮的样子。她虽然学习成绩差劲还喜欢躺平摆烂,可性子里的纯良和柔弱却是与生俱来的。那些老师自然对这样的学生多一些宽容。况且,杨锦的行为并没有出格。刚进学院的年轻人要教导学生,怎么能不经过磨砺呢?只不过对一般老师来说的寻常事,对这位养尊处优的楚皇陛下来说就有些要命了。
一个高高在上,以君王身份听讲的学生去做老师?他那周身收敛不住的自傲和习惯性居高临下的轻视,足以让学院里的师生集体炸毛。众怒不可犯的同时,法不责众。所以院长哪怕怀疑,也不得不将这位“学识渊博”的年轻人请出学院。当然,学院会送上补偿和仪程。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冤家多堵墙。学院也不想平白招惹是非。
“我听说,院长和前朝宗室有血缘之亲?”李立生兴致勃勃地问道。
“对啊。不然院长上哪儿读那么多名家孤本,还临摹撰写?人家家里有可以骄傲的底子。”杨锦以为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你不知道?我记得入学的时候,师娘……”
“闭嘴吧!”李立生和高凌靖想起了年少轻狂的自己剽悍跑了几里路,最后年年替班级去参加体能竞赛的“惨痛”过往。
人不作死枉少年啊!
杨锦嘴角挂着幸灾乐祸的纯良笑容。
“锦儿啊……”陈瑶简直不能更叹气,眼疾手快地将杨锦拉到身后。
果然,李立生恨恨地咬牙看着杨锦,没再动作。
高凌靖倒是淡定,如果桌上的茶杯没被他握出裂痕的话。
“后来呢?我不信你就这么容易放过他。而且慕晖可不是什么好性子。你就算不管他,他也会报复你。”李立生或许不够了解楚皇慕晖,但绝对了解杨锦。就杨锦那个单纯的性子,不出三天不能把自己卖了,何况他们跟她相处了三年?但是作为世家子弟该有的小心眼,杨锦可一样不缺!
杨锦躲在陈瑶身后悄悄露出头:“我哪有那么小气。”随后语气变得更活泼了一些,“江夏的销金窟,请他进去转了转。我只是给他一个方向,沉迷是他自己的选择,挣脱也是他自己的能耐。”
“你!”三人互相看了看。
销金窟?!
丧(干)心(得)病(漂)狂(亮)!
杨锦察觉到李立生炽热起来的目光,紧紧的攥着陈瑶的衣角。
“三年?”这是对楚国财富抱有自信的陈瑶。
高凌靖摇头:“一年。”就算楚国再富裕,慕晖作为名正言顺的楚皇尚且带不走所有钱财,何况是事败逃亡?
“拉倒吧!最多三个月!”李立生对人性的认知显然更加深刻。
“他身边到底还有劝谏的老臣吧……”陈瑶有些迟疑。
“忠言利于行,可也逆耳!咱们这位废帝可不是个爱听谏言的主儿。何况,当年以善于纳谏而被人称颂的西唐太宗也对自己的皇后表达过对谏言臣子的不满呢。”高凌靖冷笑一声。
“是那句‘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吧?说起来还挺有道理。可惜自太宗文皇帝后,鲜有此胸怀之君上。”杨锦立刻反应了过来。说起来杨锦的正经学业虽然荒废了些,这些典籍却没少看,也喜欢,更难得的是,她可以去喜欢。
李立生伸手弹了一下杨锦的眉心:“傻子!高的意思是‘会须杀此田舍翁’!人人都记得西唐太宗这句冲口而出的气话,却也忘了后头昭成皇后具服而拜,为帝贺谏臣直言,陛下圣明之举。”
“杀什么舍?好吃吗?我有点儿饿了。”杨锦的脑子永远不会思考正事。她捂着眉心,一脸委屈地看着陈瑶,仿佛在找人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