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光临。”
韩曦然和邹朝飞走进那家超市,头顶的电子门铃比收银台前的老板娘还要热情。吕雁春年过四十,脸上皱纹明显,头发在脑后挽成发髻,黑发当中隐隐约约掺着几根白发。她一只手托着腮,在柜台上放了一部手机,上面正播着电视剧。
听见门铃迎客的声音,她连眼皮也没抬一下,拉着嗓子说了句:“想买什么自己拿。”
韩曦然搭眼往里看了看琳琅满目的货架,朝吕雁春客气地笑笑:“大姐,我们不是来买东西的。”
“不买东西来干什么?”吕雁春冷不丁瞥了她一眼。
韩曦然掏出证件,轻放在柜台上:“来找您问点事。”
吕雁春张了张嘴,脸上稍带了些不耐烦,可当她垂眸看见桌子上的警察证,神情立马严肃起来,托腮的手也慢慢放下。
“你们这是……”
她小心谨慎地观察着面前站着的两个人,上半身向后微微仰着,试图拉开一段安全距离。
“这几天附近出了点事儿,按惯例每家店都得盘查一下。”韩曦然道,“您别担心,就是例行公事,问什么您答什么就好。”
她向邹朝飞使了个眼神,对方立马接收到信号,从口袋拿出手机打开录音。
“啊……”吕雁春将信将疑地扫视着他们,犹豫着点点头,“行,你们问。”
韩曦然向前半步,一只手搭在柜台上:“您家里都有什么人啊?”
“我家里……就我和我丈夫,还有个儿子。”吕雁春回答。
“就一个儿子?”
“对。”吕雁春点点头。
“几岁啊?”
“十八。”
“这样啊。”韩曦然若有所思地跟邹朝飞对视一眼,斟酌了下词句,又道,“那您家里人最近有没有行为反常的情况,或者有没有接触过什么奇怪的人?”
“没有没有。”吕雁春想都没想就直接否认,好像生怕警方把什么嫌疑扯到自己家身上,“都跟之前一样。”
“真的吗?”
“我骗你干什么?”吕雁春反问道。
韩曦然绷着嘴沉思少顷,又说:“展开讲讲吧——您丈夫是个什么样的人?”
吕雁春对她这种穷追不舍的行为表现得很抵触,好像对警方的盘问十分忌讳。
“不都说了没问题——这附近到底发生啥事了?我到没听说过,你们打听我家是不是得先说明情况啊?”
“大姐您先冷静。”韩曦然耐着性子安抚对方的情绪,“这结案之前我们有规定不能对外透露,您也不用想太多,同样的问题我们会问很多人,如果您和您家人是清白的,我们绝对不会冤枉任何人。”
吕雁春不知听没听进去,信没信,总之是没有继续嚷嚷下去,勉强算冷静了。
韩曦然便又问一遍:“您丈夫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就是个律师。”吕雁春删繁就简,明显不想说太多。
“是律师,然后呢?一般对您和您儿子怎么样?你们夫妻关系和睦吗?”韩曦然问。
“挺好的。”吕雁春顺手抓过一边的条码扫描器,手指在表面上摩挲,“没吵过架。”
她这种问一句答几个字的状态,韩曦然听着憋得慌,恨不得抓着人的两只脚倒拎起来,把肚子里的话全抖落出来。
她深吸一口气,慢慢吐出去。
其实他们这趟来的重点不在吕雁春的丈夫,而在于她儿子,李雾。
李利臣的事问两句差不多就够了,她马上转战下一个目标:“那您儿子呢?是什么样的性格?”
“听话,上进。”吕雁春说,提到自己一手培养出来的儿子,脸上表情才舒展开,“就是不够争气。”
“不够争气,怎么说?”邹朝飞问。
吕雁春转动目光落到他身上:“我跟他爸给他计划好的,要考哪个学校,学哪个专业,结果分不够,平常考得挺好,到了高考题一难就不行了,还是脑子不争气,笨!”
“也……没必要这么说吧。”邹朝飞和韩曦然是看过李雾做过的练习册的,确实是个标准的好学生,只是因为发挥失常一次,就要被亲妈这么指责,着实有点过了。
“怎么没必要?说起来我就犯愁。”吕雁春斜睨他一眼,“他分不够,后面的计划就全乱了。你这年纪看着也没当父母吧,怎么理解我们当父母的心?”
韩曦然脑海里灵光一现,将话题拉回正轨:“那他自己对发挥失常这事什么态度?”
吕雁春高涨的情绪落下来:“也懊恼。他自己也想考高分,还说要去复读。”
“去复读?”韩曦然迅速抓住关键词,“那选好学校了吗?”
“还……”吕雁春说着说着顿住,看向韩曦然,“这跟你们要查的案子有关系吗?”
韩曦然头皮一紧,维持住面上的平静,笑道,“不好意思,聊着聊着就离题了。”
邹朝飞赶紧接上:“您儿子平时在学校人缘怎么样?”
“很好。”吕雁春道,“他成绩好,次次表彰都有他,老师同学,谁不喜欢?”
“我知道了。”韩曦然微微颔首,“那就先问到这里,再见。”
两个人一起离开,这家超市的位置是在一个小胡同里,他们开出来的警车停在胡同口连接的大路边上,直到回了车上,才开始讨论刚才的问话。
“我怎么觉得,李雾跟我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邹朝飞把着方向盘,“我原本以为,他会是那种很叛逆,老子天下第一的形象,没想到完全是个好学生的范本。”
“这种才吓人好嘛。”韩曦然一脸“你什么都不懂”的表情,“逆来顺受,父母的要求那么高,每天得承受多大的压力,久而久之,心态很难不扭曲吧?”
“有道理。”邹朝飞道,“不知道罗队他们从他爸那儿问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