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衣幻想过很多种画面。
当她按动许晴光家的门铃,又急切地敲响房门,心中满是不安和期待,她最好最好的晴光姐会踩着沉稳的脚步打开房门,一如既往的温和平静,似湖光似深海,谧宁之下又暗藏着如水的柔情。
而海底之下并无致命的湍流,就像许晴光从不乱发脾气、从不情绪失控一样,许晴光是梅子衣平生所见最善良最好的人了。
……一定是这样的。
总之,青梅青梅之间绝无猜忌,许晴光不会介怀于梅子衣多日未来,朋友的相处要给对方留出一定的私密空间,这才是正确的来往方式。
两人很快把各自的小心思丢到脑后,把尚且不愿透露的隐秘在心中深藏,仿佛无事发生,很快,她们就又会成为无话不谈的挚友,甚至是——
说实话,梅子衣有点想太多了,毕竟她们之间的关系并没有梅子衣脑补的那样已经不可挽回,正相反,两人目前连能够吵一架的小矛盾都没有,只是出于学业、任务、身体情况等等各自的原因产生了一点小纠结。
如果一开始就没有生什么龃龉,哪里谈得上什么重归于好呢?
当然,就算没什么矛盾,以许晴光的性格和情感现状来看,梅子衣想要从多年的青梅身份更进一步,恐怕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站在许晴光家的门前,梅子衣深吸一口气。
好吧,上面这个画面或许有些理想化了,虽然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但就梅子衣自己的感觉而言,另一种场景更有可能呈现在眼前:
故事的开头还是一样的,当她按动许晴光家的门铃,又急切地敲响房门,心中满是不安和期待,但她最好最好的晴光姐并没有前来开门。
萧瑟的夜里,长街的一角隐隐传来翅膀扑打的声音,淅沥沥的小雨打在少女手中的折叠伞上,声音沉闷,与悦耳的坠地声混杂,各式声响或急或徐,最想听到的温言却没有传入耳中。
多次呼唤仍未得到回应,梅子衣用钥匙打开了房门,许晴光端坐在座位上,脸色苍白而冷漠,分不清是伤病还是愤怒。
“不必多说了。”高挑的少女露出了嫌恶的表情,“我们一刀两断吧。”
嘶——
梅子衣被自己脑中的想象吓得冷汗直流。
成为魔法少女后,魔力的反馈让精神力如饮露的花草般生长盛放,青春岁月的思绪本就狂乱纷飞,脑中的画面是那样清晰,但最近的她总是会幻想到许晴光离她远去。
刚买的冷饮攥在手上,几滴冰凉的水珠划过手腕,将梅子衣从糟糕的想象中唤醒。
应该是我想太多了吧。
梅子衣按了门铃,又敲了好几下门,等待了几分钟屋中仍然没有回应,隐隐约约能听见有人在交谈,被电视的声响盖了过去。
用手机发了消息也没有答复,担心许晴光是不是身体不适,梅子衣直接拿钥匙打开了房门。
紧闭的房门打开,客厅温暖的光倾泻出门外,电视剧中的台词声适时地响起。
“你这个该死的狐狸精!”
什么狐狸精?灵狐又出现了?——
曾经以自己为主角想象的画面在此时定格,只不过主角换成了许晴光和另外一个和自己有竞争关系的女生。
梅子衣的脸色在一瞬间内变得苍白,苍白又变成铁青,最后直接涨红了脸。
“给我从晴光姐的身上滚下去!!!”
……
在听到梅子衣声音的一瞬间,锦赫吓得四肢并用地连滚带爬冲进了卧室,连翅膀都忘记用了,不过因为梅子衣正在气头上,好歹是没被发现。
许晴光规规矩矩地坐在沙发上动也不敢动,她也不清楚为什么突然要遭这种罪,明明自己只是好好地在家休息,林瑾扑到怀里的时候她不敢动,现在被梅子衣瞪了一眼,她还是不敢动。
虽然她也不清楚自己做错了什么。
“林瑾学妹。”梅子衣扫了一眼正在装尸体的许晴光,“能不能解释一下,为什么又要做出这种举动?和晴光姐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也这么做,现在还是。”
和拘谨起来的许晴光不同,林瑾懒洋洋地躺倒在沙发上,散落的长发垂在许晴光的腿边,“只是抱一抱而已啊,朋友之间互相拥抱,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吗?”
“还是说——”女孩的眼中闪过一丝胜券在握的自信,“梅学姐不觉得朋友之间应该这么相处呢?”
还是说梅学姐不认可我和晴光学姐的朋友关系呢?
原本林瑾想要用更出格一点的说辞,最终还是放弃了,没必要用上相互攻讦的手段,搞得跟她是个绿茶一样。
“我只是。”梅子衣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话语在唇舌间来回滚动,却找不到指责的方向。
上一次在饮品店里也是这样,看似她找到了反制林瑾的办法,实则也只是在强撑而已。林瑾可以仗着学妹的身份和自己性格的理由随意接近许晴光,但她不行。
在许晴光就是个感情呆子的前提下,林瑾的主动和勇敢成了无比巨大的优势,因为许晴光根本不觉得和林瑾搂搂抱抱会有什么问题,即便她只会动也不动地坐在那里。
恐怕学校中任何一个和许晴光比较熟悉的女生提出这个要求,许晴光都不会拒绝。
至少在更进一步的触碰上,十年青梅的标签不仅没有为梅子衣在这场争夺战中取得优势,相反还拖了后腿。
如果在许晴光看来相拥与关心只是稀疏平常的事,那以前只是跟在身边、因为心思不纯而怯于提出身体接触的梅子衣,一时间突然改变了行事风格,许晴光恐怕还会感到不适应不习惯。
“我只是觉得不太好……”
梅子衣的声音逐渐变得低沉。
熟悉的声音变得细如蚊蝇,察觉到这点的许晴光还是没忍住自己的关切,她偷偷侧过身,低声询问,“梅子,你怎么啦?”
眼看着林瑾和梅子衣都没什么反应,许晴光理直气壮地坐直了起来,在林瑾意味不明的眼神中往梅子衣那边挪了挪。
“我不是叫你坐好吗。”梅子衣沮丧极了,垂首叹息。
她也知道自己有点无理取闹,明明许晴光才是最无辜的那一个,但她就是抑制不住自己的难过和委屈,有人当着面在她和从小到大的青梅之间横插一脚,她却什么办法也没有。
梅子衣和林瑾就像是被灯火吸引的两只飞蛾,为了获得温暖而挥舞着鳞粉相互争斗,却将蜡烛也卷入其中,翅膀掀起的微风拂过摇曳的火光,吹乱了宝贵的光亮。
即使蜡烛什么都没有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