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战乱,计犯和安重霸两组金蝉脱壳,爬上了梅岩虚抢来的走舸归队。见一行人无恙,孙深意转向梅岩虚:“掌柜的,咱现在怎么办?”
“这下王郢总跑不掉了吧?”帮着递布巾的上官云阙嘀咕着。
梅岩虚指挥三艘小艇离混战再远些,问温韬道:“盯紧了?”
蒙面的少年抬起头来:“往南逃了。”
“水路?”安仁义皱眉,“他是要去湖州?”
“走吧,北上。”梅岩虚似是早有预料,“出松江,下官河,先去嘉兴。哦对了,仁义啊,往刘巨容的楼船上射一箭,告诉他们王郢逃去湖州了。”
船夫得孙深意点头后调转航向,安仁义应一声“得令”,从计犯手中接过血痕未干的参差衣角,趁着弓未解弦,张弓搭箭,百步穿杨。
破空声中,利箭擦着刘巨容的兜鍪没入他身后的桅杆,入木三分。
“好箭法!”黄崇嘏没见过安仁义出手,下意识称赞道。但注意到习以为常的众人视线都向自己投来,又不禁红了脸。
寨柳明笑着拍了拍小姑娘的头顶:“那你是没见过更厉害的呢,有机会让他给你露一手。”
小插曲很快被四下的喝彩声压下,一行人换上计犯早停靠在湖边的新船出太湖,准备南下官河。庆功吃饱喝足之后,除留少部分人轮岗掌舵警戒,大部分人下船舱养精蓄锐。
他们虽不知这位梅掌柜什么来头,但也能看出这表面上柔柔弱弱的女流不是善茬,看他们的意思,不会轻易放过王郢。大仇终将得报。
太湖南下湖州之后只有两条水路可走,径直南下余杭后上岸,或是自湖州向东入官河南下杭州。有刘巨容跟在王郢后面,他要是上岸必是死路一条。
梅岩虚防的是他留有后手,须知,杭州纵多沙难行,好歹也算是出海口。若是真被他逃出海去,再想追回来就不可能了。
因而梅岩虚过嘉兴,绕汉塘,就是要抢在王郢之前入海。
结果是,梅岩虚赌对了。
情况紧急,因为背后一直有刘巨容驱赶着,王郢竟连船都没来得及换,撑着那焦黑残破的帆被赶出钱塘。
从刘巨容处偷来的旗帜现在便派上了用场,王郢一行早成了惊弓之鸟,哪还能分辨得出真假?自然是一头扎进了上虞江。
甲板上安仁义令行船暂缓,视线投向同样皱眉的梅岩虚:“掌柜的,追?”
思虑片刻,梅岩虚终于下了决定:“分兵。”
“孙深意、计犯、温韬、黄崇嘏,你们还乘船东去望海,逆慈溪,下奉化。”梅岩虚已动身向船舱而去,“剩下的,随我去牵马,上岸。我们两面夹击。”
“你就能确定他一定会去明州?”安仁义追问。
梅岩虚答话时手下也没闲着,迅速清点物资:“两年来,王郢多次劫掠明州,这边他一定更熟。若我判断得没错,他还是要出海。”
陆路到底要比水路慢些,纵使梅岩虚等人星夜兼程,还是没能追上王郢。梅岩虚并不意外,残兵败将的行迹没入四明山,从一路打砸抢烧的情况来看,王郢身边最多还剩下千余人。
不良人便舍了马匹,也随之钻进深山。幸而选出的这些无一个庸手,还不至于有人掉队。他们没有暴露行踪,只躲开自王郢身边叛逃的残兵,仍咬死目标。
王郢等人出山之后没有继续向南,而是停在岸边扎营——说是扎营,也不过就是生一堆篝火造饭,营帐什么的早没了不说,他们也没打算在这儿久留。
因为剩余人已经开始砍树、捆木筏准备渡河了。
‘掌柜的,动手吗?’莘七娘扣紧腕下梅花袖箭,借灵犀蛊道。
‘再等等。’寨柳明算着,‘孙姐他们还没来。’
上官云阙有些按不住窄刀:‘就这么几个人,杀了就完了。’
离他最近的阳叔子压下出鞘的刀:‘别冲动,他身边那几个心腹我交过手,不软。’
‘王郢本人虽过夹脊,手段却不算高超。但——’安仁义话锋一转,‘看见他身后磨斧头的那个大汉没有?秦堂乙,通了任督二脉的,跟我能打个平,也就掌柜的对付得了他。剩下的喽啰里有两三个王郢水平差不多,就算我和寨柳能解决,除去叛逃的,这下面少说还剩下八百人。你们解决得掉?’
上官云阙歇了菜,赵解忧默默算着人数,冷不丁来一句:‘能。’
‘用不着为他们搭上性命。’他们一行人的战力上限梅岩虚烂熟于心,立刻便明白了天杀星的意思。凭这几个人想杀掉八百贼寇,唯有死战。
‘再等等。’梅岩虚平静道,‘从上虞江绕水路至此四百余里,今日仍是北风。最多一个时辰,天英星必至。’
……
“他奶奶的,这姓刘的是从哪儿冒出来的?”王郢一边嘬着牙花子,忍下清洗左臂伤口的疼痛,一边往嘴里灌煮成糊糊的军粮,“你们之前谁听说过这号人物?”
赖强槐默默帮王郢包扎,一旁的方衡擦净马槊,抬头道:“之前抓来的人说,他是甬桥镇遏使刘巨容。”
“甬桥镇?”王郢不可置信地重复一遍,好歹当年也是走水运的,自然听说过这要冲之地。
“他脑袋让驴踢了?”前狼山镇遏使怒从心头起,一脚踢开赖强槐,骂道,“老子在两浙,他在武宁,干他屁事?他妈的跑这么远过来,就为了干老子?”
“行了,老大,别碎嘴了。”秦堂乙可不给他这个面子,掂着双板斧起身,“筏子快扎好了,走吧?”
……
‘掌柜的……’这次请战的是安仁义。他原就不是固执己见的人,战机稍纵即逝,现在已经与方才不同了。
若是能将他们拦在溪水这一侧,孙深意有船自居高临下,他们这边背山面水也是有利,两面夹击能轻易将对方围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