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匆匆驶过一辆马车,然后又是一辆。马蹄踢踏石板街的声响由小变大,由大变小,接着又是一个轮回。这像是黄昏的鼓乐,又像是连绵的潮水。
李瑶尝试从中发掘某些乐趣,心脏却莫名其妙地猛跳了数下。
月亮悄然升起,挂在城市曲巷的上空。月光如细纱般轻轻洒落,为黯淡的昏色融入柔和而孤独的色彩。周围突然安静下来,空气在压抑下沉默。夜色无可扭转,深邃而玄妙。他的灵魂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紧紧揪住,无法挣脱。
他再次将目光投入“小小比特”酒馆的窗户。这次,他更加恼火了。
美芙.加菲尔德正在招待顾客。那两个男人一个是秃头,一个豁着一口烂牙,猥琐的目光仿佛黏在女招待的身上。被轻薄者却一点也不在意,甜美的笑容就像盛开的鲜花一般。
“她对我可不是这样!”他嫉妒得简直要发狂,想要冲进去,给那两个恶心的混蛋每人一个重拳。
“你还在生小丫头凯蒂的气?你要知道,她身体虚弱,我没有办法推辞呀。或者是因为天上岛的荒唐事?最近事情那么多,我心里也很烦闷,不过为了发泄一下。你不能用冰冷来对待我,把我当着空气。你的绝情好似最锋利的刀刃,割得我心口生疼。”
他强迫自己转开目光,望向清冷巷道的深处。“啊,真是麻烦!”一个更加棘手的问题迅速占据心头,“还能更糟糕么?”
便在半个时辰前,郡府派人来告诉他,凯蒙.波尔斯死在了军中疗养所。此人是波尔斯最高喀萨赫斯.波尔斯的亲弟弟,贵为阿克部部首,假扮成老管家,携部下擅闯疫区,经下关里一役,不幸感染疫气,变成半死不活的疯子,被羁押在军部治疗。一个马虎的士兵操作不善,不慎关停了祛灵装置。这个危险而狂躁的囚犯乘机烧断绳索,在营区内到处放火杀人,最后被乱枪打成马蜂窝。死者遗体先被送到了郡厅,然后交接给了被释放的波尔斯一干人等。
“此事恐怕难以收场,联邦将首当其冲。一旦发生战争,我就是不可饶恕的罪人,”他为此忧心忡忡,“重剑男在被拘捕时逃逸,而更为神秘的侏儒女的行踪一直是个谜,可能还留在疫区,”“红狼”希尔斯.布拉德利死后全身紫黑,显然中了剧毒,“这个小女人不可小觑,希望以后不要再遇到她。”
昏暗的街道上走来一个男人。观其身形步态,跟艾文颇为相似。他心中一动,快步迎靠上去。模糊的人影逐渐清晰,那仅是个按剑的陌生人。对方警惕地打量他,直到推开酒馆的房门。
“啊,圣光保佑!”在他的心里,对神祇的信仰并不虔诚。然而,他无法找到更加适合的寄托。“除了这个,我还能干什么?我本该尽快取得进展,与我的兄弟汇合。我明明还没有准备好,却派他一个人去送命。喔,我真是个自大又自私的废物!”他握紧拳头,狠狠地砸在墙壁上。“嘿,老兄,没人能打倒你,你一直都是最强的!”
随着又一声清脆的铃声,美芙.加菲尔德拉开酒馆的玻璃木门,走了出来。他迎步上去,勉强挤出笑容。女人冷冷地扫他一眼,脚步未作停顿,径直向前走去。
他跟在后面。“今晚天气真不错,跟你一样,美丽动人,”他说。
女人没有回应。
“听说,香叶大街新开了家烤肉馆,店主是黑皮肤的海外人。”他又说。
女人同样未作任何表示。
他心里忍不住来气,“你有权跟别人搔首弄姿,我却不行。这不公平!”
美芙停下了脚步,一脸怨恨地看着他:“是的,我是个堕落的女人!您赶紧走吧,不要弄脏了您高贵的眼睛!”
他抓住女人的手,告诉她:“这个工作不适合你!”
“不!”女人决然抽开手,倔强地摇头,“我非常适合这个工作,我不能再满意这个工作!”
“赌气只会相互伤害,”他说,“圣光在上,我真心喜欢你,我愿意为你改变。”
“请您不要说这种话,我完全配不上您,”美芙说,“我不仅堕落,还特别有心机。跟我这样的女人扯上关系,您以后余生便都毁了。”
“谁跟你说了什么?”他听出了话中的意味。
女人转过头去,眼中闪着泪光。“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人!”说罢,她快步走开。
他冲上前去,从后搂住女人的细腰,“美芙,我愿意当你的男人,保护你,爱你。”
女人的身体明显地抖动了一下,“不行,您放手!”
“我不同意,”翻滚的柔情让他变成了无赖,“除非,你答应成为我的女人。”
巷西的这条河叫“金鸭河”,大概丈许宽,一头连接城北灌溉渠,在城内曲折宛转,西出城外,最后汇入丹河。传说,有人曾见到金鸭在河中游过,还留下了金蛋。一个渔民有幸捞到金蛋,最后变成了百万富翁。
黑色的河水静静流淌,腥臭味有些扑鼻。李瑶不能理解这条倾注生活污水的臭水沟有这么个奇怪的名字,美芙耐心地为他作解释。他对毫无道理的远古传说没有兴趣,只是希望听到女人跟自己讲话。
“我的心痒痒的。”他假装脱起衣服。
美芙奇怪地看着他,“你想做什么?”
“我下去捞上一捞,”他说,“说不定,圣光也会眷顾我们。”
“我们家原来也有,坐在里面很舒服,”美芙目视从他们身下顺流而过的黑影,“你坐过么?”
这是一条本地特有的小船,叫作“长鱼”,船身又尖又长,灵巧而快速,可容两人并乘。李瑶去年曾游玩过,当时在他身边坐着的是卡瑟琳。
“没有,”他撒了谎,“他们不怕水怪?”
“城里水浅,水怪不会来,”美芙很认真,“而且,我们有护城水闸。”
“来了也不怕,”他借发笑以掩饰尴尬,“我们把它网上来,做成怪鱼烤串。”
美芙将目光投向远处,“你有没有弄懂,我为什么心里不高兴?”
“因为凯蒂?你误会了,她是我昆比的女人。”
“开始有那么一点,但不是主要的,”美芙快速扫他一眼,垂下眉头,“你让我保管那些钱。我认为它对你很重要,对我也一样。我天真地认为你重视我、信赖我。那几天,我心里很害怕,担心弄丢你的钱,一辈子也过意不去。还钱给你的时候,我以为我守住了最宝贵的东西,心里别提有多快乐!”她越说越激动,“我没想到,你根本不在乎那些钱,根本不在乎我!”
“啊,我真没想到,”他温柔地扶住女人的肩膀,“我保证,以后不会再辜负你的心意。”
美芙却无法平静下来,“店长说...”应是被冷气给呛住,咳嗽了起来。
“我明白,你不用再说了,”他将女人搂进怀里,轻吻她的额头,“我喜欢你,你喜欢我,这就够了。”
他们手牵着手,转上香叶大街,打算去烤肉馆就餐。正走在石板路上,冷不防从一侧的酒馆内撞出几个男人。这些人酒气冲天,骂骂咧咧,便在街道上斗起拳脚。其中一个大胡子自为一方,以一敌五,丝毫不落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