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安西军和百姓,站在城头,看着战场上孤独身影,看着遍地尸体,感触良多。
一人独战北蛮部队,守住孤城,这是多么强大的实力,多么彪炳的战绩。
陈北望本该享受天下歌颂,本该得到长安的册封,封爵拜将,青史留名。
然而,他选择留守孤城,独战千军万马,不曾折腰。
“没有苍天眷顾,没有长安驰援,安西军能靠的只有北望。”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尽头啊,北望太苦了。”
“若是我们能变得更强,北望哥就不用这么累了。”
“不知方唐现在走到哪里,希望他快点走到中原,不要辜负北望。”
“中原应识安西军,长安该知北望事。”
……
少年安西军和城中百姓走下城头,打开城门,出去迎接陈北望,收缴战利品,打扫战场。
孙铁匠提着一壶孤城酒,迈着瘸腿,踉跄前行。
他跨过尸体,踩过血污,来到陈北望身边。
“喝一口酒,歇一歇,剩下的交给我们。”
孙铁匠微微挺着驼背的腰肢,把盖子拧开,将酒壶递给陈北望,宽慰说道。
他们虽然实力不强,不能冲锋在第一线杀敌守城。
但还是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减轻陈北望的负担。
看到城中百姓出城打扫战场,陈北望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松弛下来。
直到此刻,沉重的疲惫感宛如潮水汹涌而来,将他淹没。
陈北望接过酒壶,仰头猛灌一口孤城酒。
烈酒入喉,治愈身体的伤势。
酒液洗脸,冲去脸上的血污。
“每次战后,有人送上一壶孤城酒,那就值了。”
陈北望连灌半壶孤城酒,才吐出一口浊气,缓缓开口。
他怕哪天大战过后,转身回望,再无一人给他送酒。
天地悠悠,孤城之中,只剩一人,四顾茫然。
那样,他会疯掉吧。
“只要孤城不破,唐人不绝,就会有人给你送酒。”
孙铁匠本来想要安慰陈北望,可是说到最后,声音越发小了。
孤城不破,唐人不绝,何其艰难。
正如拓跋瑾月所说的那样,一旦北蛮重视龟兹城,不惜代价破城。
届时,北蛮大军兵临城下,万军压境,孤城如何抵御?
陈北望能杀敌三百,三千,但能杀三万吗?
人力终究有穷时,不是神仙!
孙铁匠曾经几次想劝说陈北望离开孤城,但话到嘴边就说不出来了。
哪个镇守孤城的安西军不是如此?
纵然可以选择活命,但依旧选择镇守孤城,誓死奋战,直至倒下。
这是每个安西军的勇气与骨气!
耳濡目染,言传身教,一辈辈传承下来的。
“铁匠爷爷,这下又要麻烦你重新开刃了。”
陈北望将巨剑从染血浸湿的黄沙中拔起,对身边的老者说道。
语气之中有些歉意。
毕竟巨剑刚刚开刃完成,没过半天时间,便是豁口无数,宛若锯齿。
“无妨,重新开刃不难,重铸一把剑都没问题。”
孙铁匠一扫心头阴霾,笑着说道。
“铁匠爷爷,镇守孤城这么多年,你有什么梦想吗?”
陈北望心中没来由浮起这样的念头,便忍不住问了出来。
梦想,对于孤城所有人而言,都是无比沉重的话题。
生在孤城,命运早已注定,有梦想又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