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蕊小时候因为这身异于常人的力气,可大受委屈了。”祖母握着肖蕊的手,眼睛里满是怜惜和慈爱,阿韧的思绪也被拉回来。
“蕊儿长得柔,性格温和,但是力气却比身边的女孩子们,甚至是男孩子都大一些,导致很多孩子了解了这样的她之后,肆无忌惮的排斥,挤兑。”
肖蕊的眼睫闪了闪,她有些难为情地偏开头,不敢看伙伴们:“那些同学给我起了不少绰号,大部分都不好听,当时被叫得最响的是‘男人婆’和‘相扑女’。”
她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后来这外号已经发展成了,同年级就算跟我不怎么熟的人,见到我也会直接喊‘相扑’。有一段时间我恨不得再吃一次达尔文剂,假的也不怕,会有不可挽回的变异也不怕,不管怎么样,能快点改掉这部分糟糕的基因就好,哪怕彻底变异成怪物,也比明明身为女孩子力气却不正常的大要好。”
妇人心疼地握住肖蕊的另一只手:“为了控制力量,家里的各种活儿蕊都干,并且一有空就会抓着母亲编的一只羽毛盘子练习控制。因为是用纯羽毛编织的,那只盘子很脆弱,稍微用点力就会散开,蕊就用它反复练习,母亲也陪着她一直编,好不容易后来才完全控制好力量。”
妇人将肖蕊的双手翻正,少女的掌心里布满了老茧,“她的手从很小的时候就被磨出了这些茧,跟同龄的女孩子比粗糙得不像话。我劝过蕊,这件事不着急,但是为了被别人认可,这丫头非常努力。”
阿韧的心揪疼一下,他现在终于理解看起来善良温柔的肖蕊,性格底层为什么有点腹黑还有点暴力了。
幼年时期的他其实有过和肖蕊相似的记忆,那些男孩把他推在地上,就因为看不惯他不同于寻常人的一头红发,又嫉妒他和夏侯家漂亮多金的大小姐同进同出的日常。当时他抓了一把沙土,一个鲤鱼打挺蹦起来刚要反抗,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金枝就毫不犹豫地挡在了自己面前,于是那把沙土很乌龙的扬在了她头上。
回去之后夏侯家的长辈们倒是没说什么,反而笑眯眯的表扬他没有畏畏缩缩,很勇敢,还希望他再表演一次鲤鱼打挺,那是为了保护金枝在私底下偷偷学的一点武术招式。
敢做敢当的阿韧当时还是申请了惩罚,于是他的童年多了一段帮金枝整理了两个多月卧室的特殊记忆。后来金枝坐在操场上,他们背靠着背看夏夜美丽清朗的星空,金枝发间的香味飘入鼻中,少年阿韧沉醉其中。
她告诉他,其实那天的那些沙土,很像满天繁星从天上坠落下来,也像……他们未来的婚礼上从头顶飘散的金色礼花碎屑。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们的手是悄悄握在一起的,金枝的脸泛着红,现在回想起这段记忆,阿韧的脸也烫得厉害。她从来都比他要主动,一直都在勇敢的面对自己的感情,和他的主星相比,自己真的只配成为她的一颗卫星。
那之后过了几个月,进入枫叶变红的秋天,在金枝的生日宴会结束之后,趁她和家人、伙伴们一同走出宅邸大门的瞬间,在橘色夕阳那柔和到让人心软的光辉包裹中,他从藏身的二楼卧室阳台上突然出现,嘴里大喊着大小姐生日快乐,手里提前准备好的超级大一束金色的花儿被呼啦一把散开。去了梗的花朵夹杂着不少星星形状的金色铝箔纸屑纷纷扬扬地落在一楼的寿星头上,像满天星辰在为她而倾心坠落。
害怕纸屑落进眼睛里,金枝闭上眼睛抬起头,一朵金色的花儿翩翩落在唇上,淡淡的芬芳中还夹带着刚刚触碰过它的少年身上独有的清冽气味。紧接着原本用来包着花儿的红色纱带也落下来,纱带很宽很长,刚好落在她的眼睛上,挡住了那些纷纷扬扬的纸屑,像一块新娘的头纱。
在共和国,只有感情特别好的情侣结婚时才会穿红色的嫁衣,穿上了红色的嫁衣,代表死后会被收在同一个骨灰盒里。穿上了黑色的嫁衣,代表死后就连白骨也会被拼接融合在一起,像两颗缠绵生长的树,永远不会被分开。
金枝睁开眼睛,眼睛里洋溢着灿烂迷人的星斑,红纱巾巧妙的遮掩了她脸颊上浮起的红晕,她痴痴地看着楼上对自己傻笑的红发少年,那是她的男孩。
她的保镖少年将她随口说的话记在了心里,在这个特别的日子为她准备了一场美丽又浪漫的雨,怪不得这段时间自己总是看不见他,怪不得最近洒扫的阿姨出去买花总是买不到黄色的。
只是她多么希望他能再勇敢一点,不要做走在她身后撒花的花童,而是霸道一些,也再无礼一些,直接将纯白色的头纱也一同降落下来,落在她的头上,就像这块用来包花朵的纱巾一样。
因为金枝的小心思,那块纱巾自从那天以后就被一直收在她每天早晨和晚上都会坐着的梳妆台上,就像她亲自系上的白丝带,一直留在阿韧的手腕上。
如果你不够高,那我就为你俯首,如果你想靠自己走上来,那我就走的慢一点,手一直伸在背后,等你主动来握住。可惜那天没有头纱降落,金枝也在最后像星星一样陨落了。
其实,挑选那块纱巾和那些花,阿韧是非常用心的,把纱巾一同散下去,却是无心之举,原本就连老天也在期待这段缘分的进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