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韧终于动了,虽然只有下嘴皮子,“老爷说是仇家上门,爸爸挡了。”
玉马沉默着攥紧手里的酒瓶,他搭上阿韧的肩膀,拍了拍:“夏侯家门第特殊,平凡人家都讲家丑不可外扬,你要理解。”
少年浅浅地合了合眼皮,“我理解,不用解释。如果不把老爸的死伪装一下,老爷当时后续还会遭到刺杀,为了夏侯氏族他不能出事。”
他的声音里没有半点起伏,像淤沉而厚重的泥潭,“当时你们家本来计划要第三个孩子了,因为这件事耽搁了几年,导致画亭少爷跟你俩的年龄差距拉得比预期大。”
玉马放下酒瓶,叹了一口气看向窗外的那弯凉月,“是啊,谁也没想到当时恰好赶上妈妈身体衰竭,她又养了好几年身子才有了画亭,不然那个小家伙现在本来应该快上高中了。”
他又举起酒瓶,虚虚地敬了敬阿韧,“但不管怎么说,画亭安全出生了,而且平安长到了现在。”他翘起唇角,乌发乌眼衬托下的笑意无比醉人,像是水墨画中飘了一朵带色的桃花儿,让人忍不住心旷神怡,阿韧也有些失了神,面前这人的笑里有那么三分好似金枝笑起来的模样,“甚至还能喊你韧哥哥,比叫我这个亲哥都叫得亲。”
他带了打趣,还略有些埋怨的意思,亲弟弟跟义兄弟亲确实让人吃味,但看在金枝不在了的份上他就不计较了,温暖的画亭说不定能安慰到这个心口有了空缺的小子。
看着那个新生的活泼孩子,阿韧说不定会重新找到生活的希望,而不是只知道缅怀金枝,一个人在小世界中沉醉,变成一坨烂泥。
看阿韧看自己看痴了,玉马还是忍不住捶了他一拳,“你这么看着我干嘛?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再看小爷剜了你眼珠子喂厨房的菜刀,再下酒。”
调侃的声音一出,阿韧瞬间回神,得!这还是那个恶心的夏侯大少爷,自己怎么就屎糊了眼从他身上看出大小姐温婉靓丽的影子?
这是对大小姐的亵渎!
这位少爷跟他对外展示的端庄模样不同,私下里有几分小小的风流,偶尔万花丛中过,但绝对片叶不沾身,比起其他纨绔,他洁身自好到像是要出家,不然早有一堆伴儿了,不至于让夏侯老爷子等得干着急。
听到玉马风流的声音,阿韧的心情才稍微被寻回来一些,还是以前的感觉,玉马跟自己不正经,大小姐就会狠狠地教训自己哥哥,他又想起来,玉马只有在真正的朋友和兄弟面前才会这样,他把自己当兄弟,当家人,自己冷着脸对人家,不合适。
于是他神情有了几分人味,不再像一尊月光下的红发石雕像,“玉马,说实在的,我恨过老爷,甚至恨过夏侯全家。”
玉马眉目微怔,指尖收紧了酒杯,阿韧很少叫自己的名字,尤其是做了保镖以后。
“但是爸爸总说夏侯家给了我们很大的恩惠,而我也确实认得清这一点。我算是夏侯家的半个儿子,夏侯氏养育了我和父母,所以对于夏侯这个名字我又爱又恨,其中的感情很复杂,复杂到就连我自己也理不清。你要问我对那件事是怎么想的,我一时半会儿也没办法告诉你一个清晰的答案。”
玉马放下酒杯,阿韧蹙了蹙眉,似乎是对自己理不清这件事有些不满意,他干脆看向窗外,眼眸暗沉得像一片死海。
“从记事起,你们家对我确实很好,这份好问心无愧,我不知道其中的理由,但只要夏侯家对我好,我就应该含着诚心报答。但我还是有些恨,妈妈没那么爱我,爸爸也一样,只有姐姐会别扭地关心我,那个家有点冷,但是爸爸会给我讲很多事、很多道理,他虽然也对我比较冷漠,但我能感觉得到,他确实把我在当成男子汉培养,在我这个儿子身上寄予了厚望,他死了以后,我在家里的存在感在一天天地消失,除了大小姐以外,再没有人那样寄予过我希望什么的。”
“而且那之后妈妈对我的态度就越发冷淡了,有时候甚至可以说得上恶劣,姐姐也在爸爸刚去世的那段时间一直跑到外面违规打工,不肯回来。爸爸刚刚不在了的那段时间,我感觉我家的那一小片天空快要塌了。”
他抬起头来看着洁白的月亮,眼睛里开始被映照出一点光亮,语气也变得轻松了一点,“大小姐把我救了出去,后来我就经常待在她身边,她的温暖、自信,以及身体中那颗强大的内核都拯救了我,让我逐渐卸除了悲愁的面具。在她身边,我心里那份对于夏侯家的恨意不知不觉间削减了,甚至一度到了完全消失的地步。”
他神色认真地看向玉马:“大小姐带我从泥沼里走了出来,成了我生活中的光、我唯一的方向标,如果不是她的遗愿支撑着,我早就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丧尸吃掉或者同化过去了。”
玉马顿了顿,手里酒瓶抬起又再次落下,唇边的酒欲饮却推开,他的声音淡淡的:“金枝的遗愿,是不是跟你明天要去的地方有关系?”
阿韧低下头,同时合了合眼皮,“要完成大小姐的遗愿,首先得铲除世界上所有的丧尸,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