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降临。
遥远的天边恍恍惚惚的升起半轮弯月,似乎因为今天傍晚太过明艳的晚霞,如今,这轮月亮竟隐隐的渗出血色。
“诸位,明日卯时晨起的时候,再来看看我们还是否活着吧。至于现在,回去睡个好觉”林熙看向清璇。
清璇愣了一下,随即上前道:“今日入夜之后,你们所有人都要营帐中不可出门,若是想回家看看的,今日玄羽卫休假,回家去住,如果谁憋一泡尿出去被误伤了,可别怪别人。”
那四百人最终又选出了二十人,加上之前的十人,如今,她要做的,是在今夜一个个的找出这三十个人。
“那将军,您可一定要小心啊”羽千七十分担忧的提醒道,“那个羽九三,最擅长使用的暗器是飞刺。”
林熙点了点头,见到这些人都对着她露出虽然不解,虽然担忧,但仍是信任的目光,心中的嗜血和烦躁忽然少了很多。
这些纨绔,不过都是一些小家族中的庶子,或一些没有权势背景的寒门子弟,加入玄羽卫也只是在近几年,与十年前的事情无关,更是被这些老人天天欺负,如今收服,事关后面的计划,她自有一些用处。
林熙走过去,捡起已经掉落在一片破碎的木屑箭靶处的斩夜剑,平静的将它收到剑鞘中,斩夜剑离开了她的手,已经成了一把普通的长剑。
众人逐渐散去,如今天刚黑,应该还不会出现什么,而且,林熙是个将军,比起以命相搏的和林熙分一个你死我活,这些人自然更希望躲在一个地方,若是不被林熙发现而赢,是最好不过了。
“林将军,你最好万分小心,你不知道这三十个人之中,会不会有些人是被收买了,他们不会顾及你的身份,而是想要你的性命。”陆佑走到她身旁,善意的提醒道。
“那,他们最好以命相搏。”否则,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林熙收敛住唇角的笑容,袖中的寒光一闪,手里多出了几枚银色的飞梭。
陆佑震惊的缩了缩瞳孔,下意识的想回过头找墨玦确认。
“不用找啦,我从皇上那里要来的,怎么,陆统领不知道吗?”林熙伸出纤长的食指和中指,上面有着细小的伤口,映衬着那闪烁着幽幽冷银色光的飞梭,越发锐不可当。
林熙看着陆佑,眼中不由自主的露出几分炫耀。
你看,她有小白给她用的飞梭,这个人就没有。
陆佑莫名其妙的感觉,自己好像被硬塞了一口什么东西这林熙对自己隐约的敌意是怎么回事?他明明也很欣赏他啊,他明明是好心的过来提醒这个人的。
“这飞梭不易控制,将军注意安全吧,在下告退了。”陆佑无奈的抱了抱拳,还是很震惊,墨玦竟然将自己的飞梭给了林熙。
那飞梭,是西极皇室所用的最顶级的暗器,名叫生死翎,一念生死,一击必死,而且很难操纵,也只有墨玦那样的妖孽,才能在短短十年内就将生死翎掌控。
林熙把玩着手指间缓缓旋转的飞梭,那一点冰魄似的寒意从指尖传递到整个心脏,让她的心沉静下来,好像墨玦的气息就萦绕在身边。
黑暗,一寸寸的吞噬整片校练场,渐渐地,又将整个玄羽卫驻地笼罩。
玄羽卫的驻地处在墨都郊外,远处,是一片肃杀般的竹林,竹叶上覆盖着厚厚的积雪,露出的叶子也已经被冻的泛黄。
竹林外围,正好连着一片幽深寂静的山林,在白天,山林落英缤纷,而在夜晚,整片天地都仿佛一个巨大的冰窖。
教练场外面,是遍布成一个村庄大小的营地,此时,里面住着的人不足平时的十分之一大部分人,都听从了清璇的建议,回到自己的家中,毕竟,今夜暗器纵横捭阖,若是真的误伤了性命,真是说都没地方说去。
夜幕降临,天色昏暗,三十多人已经四散而去,不知各自都躲在哪里,丝丝阴冷仿佛从大地中渗透而出,令人毛骨悚然。
不知道从何处起,突然刮起一阵阴风,发出呜咽呼啸的声音,将白日里只是有些旷大的驻地衬托的愈发阴冷,墨玦和陆佑站在一片月色之下的高台之上,两人的长发衣袍随风飘扬。
他控制着风,似乎能够感受到林熙的身影和气息。
墨玦抬头看向天空,只见幽幽的白色月光之下,有丝丝的血丝弥漫。那原本清冷的月色,不知何时,半轮血月仿佛从虚无的幕布中跳出,释放出寒冽的光芒,洒向大地。
“去找墨灼帮忙!”墨玦迅速的吩咐一声,一抹不安的感觉升上他的心头,他通过风的指引,一身白衣在月下似谪仙,骤然间,施展轻功,朝着感受到的方向惊掠而去。
陆佑从没见过墨玦将焦急表现出的这么明显,然而,此刻并不是震惊的时候,他朝着相反的方向,朝驻地另一边的玄机处掠去。
林熙
她的状态,很不对劲!
玄羽卫驻地。
没有人说明,这场比试,他们不能躲在营帐里。
一片黑暗之中,两名百字辈的玄羽卫面对着彼此,眼中充满警惕,都将内息调整到最巅峰的状态,精神力高度集中,不敢有丝毫的放松。
他们是因为围剿阮家才得到这个机会,躲在这里已经一个时辰了,他们两个都并不想得罪林熙,反正天亮之后,不论输赢都能加入息羽部,后半生就有着落了。
真是没有想到,林熙竟然会因为他们十年前的事情,就能让他们加入。他甚至在心中想好了,若是林熙真的找到他们,就直接晕过去
一人目光灼灼的注意四周的动静,他们都不敢将背后交个彼此,即使他们是多年的好兄弟,但这就是玄羽卫,人性,暗杀,残酷,每一个人都不可相信。
他们是随意挑选了一个营帐钻了进去,周围,还有十多名普通的玄羽卫在沉睡,今夜,这些人不知为何,睡得分外沉重。
直觉告诉两人,仿佛有危险靠近,但是他们却什么也看不到。两人不由自主的将手中的暗器握得很紧,眼中多了几分恐惧。
从来都是他们玄羽卫去杀别人,如今,他们终于知道,性命被别人捏在手中,并且有一个暗中的鬼魅一直在寻找他们,是多么的恐怖了。
无声无息的,营帐内的半空中诡异的出现一圈波纹,弥漫开去,自其中一人的身后,用着一种匪夷所思的诡异速度,刺向另一个人的喉管。
这种速度,看似很慢很慢,那个玄羽卫甚至看见了一支银色的飞梭在他面前渐渐的放大,上面雕刻着细小的孔雀翎羽似的花纹。
但其实,这种速度其实是极致的快,快已经无人能挡,快到将整片空间都全部扭曲。
他看见了,他想躲,浑身上下好像被无形的锁链死死捆绑住,却躲不开他想叫,周身都被一股冰冷至极的气息定在原地,颤抖着嘴唇,竟然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喂喂,你怎么了?”
另一个人看着眼前的男人紧缩的瞳孔,用最低的声音问道,忽然之间,面前的中年玄羽卫的喉管喷薄出一股强烈的鲜血,布满了问话人的脸。
他惊骇万分的转过头,多年以来的暗器习惯让他已经在瞬间将三枚暗器甩出去。
然而迎接他的,是咻的一声厉啸,一只和刚刚一模一样的银色飞梭划破空气,在他根本无法反应的短时间,瞬间穿透他的喉咙,收割一条生命。
两人“嘭”的一声,近乎同时的靠在一起,喉咙之中血流如注,仅仅发出几声“呼哧呼哧”的声音,就已经断了气。
半晌,一道修长瘦削的身影出现在黑暗之中。
“第十九个,第二十个。”渗着冷意的声音,低声在落针可闻的夜里响起来,清幽旷远。
林熙嗤笑一声,看着倒在脚下已经断气的两人,脚步停驻,略显嫌弃的捡起两枚飞梭,在他们的衣服上蹭干净之后,又重新拿出一块干净的帕子擦干净。
将飞梭收回袖中,她略显无可奈何的低声喃喃道:“不好意思啊小白,不常用暗器,拿你的东西沾了这些肮脏的血。”
她说着,已经眨眼消失在这座营房,向着下一个目标而去
属于她的猎杀时刻,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许久之后,一道圣洁的银白身影无声无息的从营房门口走进来,浓郁的血腥味在此处弥漫开去,充斥在微凉的空气当中,地面上的两个人都喉咙被他给林熙的飞梭割破,就那样倒在一起,身体已经冰凉。
而那营房之中剩下的十多人,却好像闻不到,也感受不到周围发生的一切,睡得很死很死,还发出细碎的鼾声,也不知道明日卯时他们醒来的时候,会做什么表现。
墨玦盯着地上的那滩血迹,想了想,眼中刚因为血液升起的嗜血渐渐消散。
这些血,太脏了。
他们都脏了熙儿的手。
听到周围的鼾声,墨玦眉头一皱,上前仔细的探查了这些人一下,发现都还活着,只是不知为何陷入梦中无法醒来,也就没有发现,刚刚,死亡离他们如此之近。
他的眼神越发冰冷,因为这些人的昏迷也就说明了一个问题或许,是有人在帮林熙善后,但这就证明了,林熙身边,还有一个人!
夜色,愈深。
整个玄羽卫的驻地仿佛成了一片死地,除了偶尔夜鸟划破长空的啼鸣,没有一丝一毫的声音,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血腥气息,让人觉得这不是一个普通的驻地,而是一座死寂的坟墓。
羽九三是唯一一个,没有藏起来,而是主动的寻找林熙的人,当然,他身边还跟着三人,分别是那个最年长的五旬精瘦的男子,和眼角有一道伤疤的中年大汉,以及一名身材健壮的年轻男子。
四人一路从校场周围的高墙上掠过,居高临下的寻找着林熙的身影,直到看见一个又一个似乎被一击毙命的尸体,心中才渐渐不安起来。
这场比试,林熙明明说过了,只要受伤超过十处,或者昏迷,或重伤即算是被淘汰,她为何非要一个个的将人杀掉?
一个两个,或许还能用失手来解释,生死有命,既然是暗器比试,自然会有伤亡。
但他们已经看见了十多具尸体没有人知道,下一个死的人会不会是自己。
不知不觉,四人已经走在了驻地外围那片寂静的竹林里,他们握着各自手中的暗器,心中越发警惕起来,脚下踩着厚厚的积雪,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嗖”
一道强劲的破风声从四人身后传来,空气似乎都已经在瞬间凝结,致命的杀气向着羽九三的后脑射去,他身穿劲装,胳膊上的肌肉疯狂的隆起,用尽力气将自己的暗器飞刺甩了出去。
暗金色的飞刺与那他从未见过的银色飞梭在半空中相碰撞,昏暗的夜色中猛然间迸发出一道激烈的火星,发出刺耳的声音。
他成名的飞刺,居然被那枚叶片大小的飞梭生生割断了。
还好,他躲过了这致命的一击。
羽九三松了口气,气喘吁吁的擦了擦自己额头冒出的冷汗,手臂微微颤抖着的从袖中取出另外几支飞刺,来不及去寻找落在地上的暗器,与其余三人对视了一眼,齐齐摆成一个有些诡异邪性的方阵。
四人持着自己的武器,严阵以待了许久,从刚刚的那枚暗器,和一路上这些尸体,他们已经确定,林熙是真的存了要杀死每个人的心思。
羽九三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来。
那名精瘦的男子,手持着一把灰色的长鞭,刀疤男从背上取出两把形状狰狞的龙须钩,而唯一的青年则短剑出鞘,眼神幽幽。
除了龙须钩算是半个暗器,其他的武器,怎么可能是暗器?
羽九三惊骇的看着三人,而刀疤男冷冷一笑,低声解释道:“九三,你不必怕,是我等受了人恩惠,除掉林熙罢了,没事,既然他都失手杀了咱们十多个兄弟,咱们一不小心失手把他杀了,也不会有问题的。”
“那你们”
“放心,刀伤鞭伤,都能伪造成暗器所伤。”精瘦的男子笑着说道。
意识到自己居然成了同伴的踏脚石,羽九三心中恼火来不及发泄,只能警惕的与他们列着阵。
这阵名唤寒星阵,攻守兼顾,据说,是当初的暗杀世家四大家族之中的叶家,在玄羽卫初建的时候流传下来的,他们早就看得出墨灼并不想认真的经营玄羽卫,所以,这个阵法如今也只有他们这些玄羽卫的老人才会用。
半柱香过去了
一炷香过去了
两炷香过去了
一阵冷风吹过,四人面面相窥,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
这林熙,为何一击之后,再也不出现了?是想寒冬腊月的冻死他们吗?
正当四人都有一丝放松警惕的瞬间,从他们上方忽然出现三道银光,速度之快,力量之强,他们能够直接从空气的撕裂声中听得出来。
“列阵御!”
四人低喝一声,阵法迅速变幻着,将那三枚飞梭一起挡在头顶一寸的位置。
“啪”的一声,飞梭落在雪地里,一瞬间就被软绵绵的雪包围,因为都是银色,根本难以找到。
“林熙,没有用的,你还是出来吧!”羽九三扬声说道,壮着胆子恶狠狠的看向四周,鬼影重重,昏暗阴冷。
“你们。擅自使用除了暗器之外的武器,已经被淘汰了。”
一道清寒淡漠的声音在空气中骤然响起,由远及近,仿佛羽化的仙人,破开那灰暗的山林霜雪雾气。
林熙踏着银白的积雪,从竹林深处缓缓地走出来,一身月白长衫,身上有着斑驳的血迹和洒满银色中泛着诡异妖红色的月光,她好像与这片落雪融为一体,行走之间,扬起的衣角沾染了雪花的湿意,仍旧清隽决绝。
“淘汰又如何,我们要取你的性命!”刀疤男一声低吼,率先甩出血迹斑驳的龙须钩子,直冲林熙的胸口而去。
另外两人同样迅速分开,一左一右,分为两个方向朝林熙扑来。
“既然如此,老子也让你知道,乳臭未干,就是乳臭未干!”羽九三见三人都上了,自己也猛地一咬牙,手中的三只飞刺扬起诡异刁钻的角度,朝着林熙刺去。
林熙淡漠的注视着冲到她身前的刀疤男子,手上的速度快出残影的朝他甩去,与此同时,腰际之间的斩夜剑发出一声高昂的铮鸣,一滴鲜血渗入剑柄,沿着隐秘的花纹蔓延,长剑出鞘。
漆黑如墨的剑身遍布着暗紫色的繁复花纹,幽冷而充满杀气,她看似漫不经心,却已经将整个心神注入剑种。
斩夜剑纵横捭阖,如同入云的紫色闪电,将男子的龙须钩挑到一边,转身的瞬间,将轻功运行到极致,迅速躲过身后出现的长鞭。
“砰砰砰”的三声,林熙侧眼望去,就看见自己刚刚站着的地方已经被三支飞刺贯穿,积雪高扬,露出下面坚硬结冰的地面。
这四个人单论武功,即使是加在一起,他们也不可能与林熙抗衡,但诡异的是他们四人所列的寒星阵法,无法击破,不知疲倦,反而愈战愈勇。
林熙渐渐力竭,身上不知不觉多了数道伤口,心中的恨意和烦躁几乎无法控制。
原本漆黑明亮的眼眸渐渐化为充血般的妖异红色,她死死的盯着那名男子眼角的刀疤,耳边还回荡着他说的话。
“那阮家的侍女,死在我手上的就有七八人,还有一个如花似玉的小丫鬟,好像还是当初息南郡主的贴身丫鬟呢!那滋味,还真是让我终身难忘啊”
她始终记得,她的贴身丫鬟阿碧,只比当时的自己大不了几岁,在卫军抄家的一开始就察觉出不对劲,将她藏到了厢房的橱柜里,自己则躺到了她平时睡的床榻之上。
蓦的,她的耳边响起阿碧认真的对她说的话
“阡阡小姐,您要知道,您的命是这天底下最宝贵的命,您是阮家的嫡女,您不会死一定要等着,等着国公来救您!”
少女转眼间就被卫兵拖走,那羞愤欲绝的嘶喊,那月色映衬之下的雕花窗户上的影子,那些禽兽,最终
阿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