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绕着朱雀街走了一大圈,方才来到一座简陋的石屋前。青碧的石砖因磨蚀而隐隐泛灰,门前的石阶已然破碎开来,散落在地上,半布青苔,狼藉一片。石屋的木门斑斑驳驳,颜色深浅不一。
但走近了,却能感到大门处磅礴的灵力,大概是一层又一层的结界,为了护着里面那个昏迷不清的青年。
陆嗣挥手去了结界,推开门引着桑榆进去。
石屋的内里如外表一样简陋,那名重伤的青年此时躺在一张退了漆的木床上,但身下垫着的,身上盖着的确是上好的火绒织就的锦。
燚羽火绒,取开春火绒兽身上最细软的新毛,纺成最细的线,再织成最软的布料,是最坏绣娘眼睛的手艺。却因为出奇柔软而成为燚羽最珍惜的布料。
陆嗣高大的身躯往石屋中一站,石屋的空间便顿时更局促了一些。但他脸上毫无窘迫之色,只躬身引了桑榆到床边站定。他搬过一张椅子,又细致地用袖子拂了拂,请桑榆坐了。
“有劳公子。”
那躺着的男子脸上已有青灰之色,呼吸几不可闻。桑榆没有再等,冰极寒丝一闪便卷上了他的手腕,她静坐一旁,细细地探脉。
探脉的时间似是过得极慢,桑榆一脸淡然,静坐如老僧入定,反观陆嗣额上却见了细细密密的汗。
又过去一刻钟,桑榆收回了手,温声道:“要医治的话,要将他挪到晚晴楼。”
石屋过于简陋,若是手术,难免会增加感染的危险。
陆嗣一愣,半天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公子是说,真的能治?”
桑榆起身看向他:“我以为,在琳琅阁我便说清楚了,能治,只是有危险,我也不能确保说便能治愈,不过总要勉力一试的。”
陆嗣的眼睛忽地红了一下:“我以为我以为”
虽然他从未想过放弃,但希望越来越渺茫,身体疲惫之余,心中难免觉得一片死灰。而桑榆的一句话,却忽地在那片死灰之地埋入了一点星火,烫得他心口发疼,一时间完全不知道心下是什么情绪,只觉得百味杂陈。
“流光绯羽可还在?”桑榆见他神色恍惚,便开口问道。
陆嗣倏地回过神来,忙点头,手中便出现了一个水晶盒子,正是那日在琳琅阁拍卖的盒子,上头还带着醒目的千机锁。
桑榆的眸中闪过深思,储物戒、千机锁、流光飞羽均是珍稀之物,寻常人见都未见过,更遑论据为己有。而陆嗣就这般轻飘飘地拿了出来,他究竟是什么身份?
眼下也无法探明,只能先救治了陆风,将流光绯羽拿到手再说。
“走吧。”
桑榆往屋外踱步而去,陆嗣小心翼翼地用火绒将陆风的身体裹好,抱着他跟在桑榆的身后走出石屋,二人便往晚晴楼而去。
进了晚晴楼,桑榆便一路往寄桑居而去。
陆嗣越跟着走,心下就越是震撼。
“公子住在西楼?”
桑榆点点头,“要医治他,寄桑居的东西更齐全一些。”
陆嗣似懂非懂地眨眨眼,他自然不是问这个。
他想问的是,晚晴楼的西楼不是素来不对外开放的吗?为什么公子这么随意地就进来了?且一路走来,晚晴楼的管事经过都对公子毕恭毕敬的。
联系着先前沈烨的态度,陆嗣感到自己悟了。
眼前的小公子实在神秘,他来之前也多方打听过,并没有打探到什么像样的消息,如果他便是晚晴楼背后的主人,那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少年深沉,而医术高深,一身清冷的气度逼人,怎么看都不像是寻常人。
他自然不会傻到开口去问,在世上行走,每个人总有自己不愿为人所知的秘密。他此刻有求于人,更要小心翼翼。
桑榆带着陆嗣进了寄桑居的客房,先将陆风安顿了。
“你先帮他沐浴,衣物都需要换掉,我吩咐人进来帮你,好了之后来喊我。”
陆嗣毕恭毕敬地听着她的吩咐,点头应是。
桑榆再进屋的时候,陆风已经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睡在一张不太宽的软榻上。
陆嗣已经被请了出去。红衣先行搬了长桌放在软榻的边上,将桑榆惯用的工具用酒泡了,按顺序摆好,又端了热水放了几块干净的棉布,便安静立在一旁等候吩咐。
每到为人医治之时,桑榆看上去总是跟往常不太一样。她的眼眸亮如半夜的星辰,熠熠生辉。
她净了手,走向陆风,有条不紊地动作起来。
陆嗣一直候在前院里,不敢靠得太近。他知道医者在医治病人的时候,最忌讳打扰。但他也不敢离得太远,自桑榆关上了门,他的一颗心便七上八下,无论如何都安定不下来。
前院的阳光有些烈,他就这样傻乎乎地站在烈日里,皮肤被晒得黑红,满头大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