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老妇人坐在堂屋中纳鞋,以为是自家儿子当差回来了,便撑着伞一路跑来开门,一边开门一边数落。
“阿贵,你说说你,都三十好几的人了还这么丢三落四,又忘带钥匙了?”
话音未落,一张陌生的脸便闯进眼中,那张脸很是年轻秀美,只是因为这场骤雨,她的浑身都被打湿,显得有几分狼狈。
女孩抱着自己的胳膊,冻的有些发抖,“老婆婆,我能进去躲会儿雨吗?”
热心的妇人没有多想,赶紧将她迎了进去,在堂屋给她倒了一杯热茶,并生了一堆火好让她把衣服烤干。
女孩笑着感谢,坐在堂屋中陪着老妇人闲话,直到傍晚看雨势仍未见停,老妇人便热情的留她吃晚饭。
她半推半就的应下,趁着老妇人在厨房忙碌时,将小院各处都逛了个遍。
院子里的黄狗一直吠个不停。
两荤两素的家常菜,很是可口,吃完之后,老妇人去给自家的黄狗喂食,便在院子里大声呼唤起来。
“刚才有人敲门问路,我开门的时候,不小心让狗跑出去了。”齐优轻轻抿了一口热茶,略带歉意地解释道。
“哦,那不妨事,我家狗子机灵,它认得路,出去淘气一会儿便能自己找回来了。”老妇人不仅没有生气,还笑着安慰她,一边说着一边将门敞开。
两人又聊了许久,天将黑时,一个身穿警服、脚踩皮靴的男子走了进来,语气微醺的责怪:“老娘,都跟你说多少回了,平时一定记得锁门,尤其我不在家的时候,不然碰到歹人可怎么办?为啥今天又犯糊涂?”
“我等狗子回家呢,好好的又喝醉了吧,今天有客人在,你可不许耍酒疯。”
男人这才注意到堂屋里坐着的小姑娘,齐优抬头冲他一笑,随着她那一笑,一口雪牙露了出来,尽显俏皮。
男人瞬间酒意全消,手指下意识摸向了腰间。万万没想到,他要抓捕的凶案嫌犯,竟然跑到他家里来了,明晃晃的登堂入室。
齐优冷冷一笑,不动声色的向老妇人靠近,亲昵地拉着老妇人的手臂,“老婆婆,这位叔叔是您的儿子吗?”
“对,不过你别怕,他呀,面恶心善,他不会也不敢欺负你的。”
距离不过五米,他的手枪能轻易命中,可齐优并不是一个简单的命案凶犯,能够做下那么大的案子,多半是受过特殊训练。
枪响之前,齐优一定会杀了他娘,又或者齐优会及时拉他娘过来挡枪,然后快攻夺下他的枪。
这种对峙只有两个结果。
一是齐优杀了他的母亲,然后被自己打死;二是他率先开枪,母亲被齐优拽住,自己一击不中,反被对方占得上风。
而无论哪一种,他都是输家。
男人咬了咬唇,试着将神色放松,手也慢慢从腰间挪开,齐优见状,也随之松开了搭在老妇人胳膊上的手臂。
一番软语哄骗加威逼利诱,才将自家老娘送去了房间睡觉。男人这才坐下,啪地一声将手枪摁在桌上,掌心死死压着枪身。
“姑娘到底想干什么?”
“很高兴你方才没有轻举妄动,探长大人,重新认识一下吧,我就是你要找的那个命案凶手,齐优。”
哪有人这么介绍自己的?
狂妄,简直狂妄!
探长的脸青一阵白一阵,从接触这个案子起他就明白,凶手绝不是一般人,所以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详查。
“我没想过要揪着你不放,是你在孤儿院的同伴在巡捕房检举你,她言之凿凿,甚至拿出了你作案时所用凶器,我才不得不通缉你的。”
“我知道,对人对事,她总是有她自己的评价标准,所以对我这个十恶不赦的家伙,她自然巴不得我入狱甚至是被枪决,但显然我比她更清楚这个世界的运行法则。”
回想着林苛然撵她走时的那一幕,齐优轻蔑的一笑,“今日来,只是想与探长交个朋友。”说着,便将背上的布囊扔在桌上,二十根染血的金条顺势露了出来。
这世上根本不存在什么完美杀人,只要动了杀心就有暴露的一天,所以早在行凶之时,她就给自己预留了退路。
乱世之中,人命微贱,如此巨额的财富,足以让任何人埋没良心。
探长眸光一震,心头瞬间躁了起来,吃惊的一句话也说不出。
“我不喜欢被拘束、被囚禁的感觉,所以探长如果要与我硬磕到底,就试着回想一下富商的惨状。反之,这些金条就是您升迁的贺礼。以您的职权和睿智,为我找一个死有余辜的替罪羊应该是轻而易举。”
说完,她将金条上的血迹一点点擦去,两只手同时递到探长身前,一手捏着黄灿灿的金条,一手遗留着刺目的血。
话里话外,意思都足够清楚。
二十根金条,足以让他的生活翻天覆地,有了足够的资金去打点,仕途升迁指日可待,若说不动心那绝对是假的,但这笔财富背后隐藏的危险也很明显。
可是两只手皆在眼前,两种结果也都在一瞬,要么握住财富之手,从此埋没良心升官发财;要么握住死亡之手,就死在此时此地。
毫无疑问的是,如果他选了第二种,他的老娘今天一定会给他陪葬。说是让他选,其实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他暗暗咬牙,随后握住了那只财富之手,将璀璨的黄金抓在了自己掌中。
目睹着他的动心,犹豫,挣扎,下定决心,一步步的掉进自己早已预设的陷阱,齐优心中涌起快意。
“探长果然是个爽快的朋友,我有一桩旧事要处理,会离开北平一段时间,我不在的时候,希望探长能在升官发财之余,多多照拂那家孤儿院,莫让他们受歹徒所欺。”
尽管对方言语轻和,探长还是很清楚这番话的份量,丝毫不敢大意的点头应下。
最后欣赏了一遍他冷汗涔涔的脸颊,齐优带着满意扬长而去。
眼看着她离开,探长这才松了口气,揣着全部的金条回到自己的房间。刚一进门,眼前所见便令他吓得瘫倒在地,家里养的那只大黄狗,此刻就趴伏在自己的被褥上。
只是那狗已然四肢分离,鲜血如注,一双大而漆黑的眼珠满是惊恐地瞪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