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
袁崇焕不停的在嘴里重复着,呼吸渐渐急促,唇舌震颤,脸色黑中透红。皇帝的意志和谋略他现在都能清楚的感受到,心中的思绪飞速运转。
事先与皇帝谈过大略的孙承宗面色沉静。
孙祖寿、卢象昇、周遇吉,满朝文官、公侯勋贵,听着袁崇焕的喃喃自语,也和袁崇焕一同品味着这句话,在心中细细品味着皇帝的论断、感受着皇帝的决断,其中滋味渐渐浸润入心底。
王战看着下面的众人,也不急于说话。
沉静的孙承宗看了自己这个学生一眼,又微微觑了一眼袁崇焕,不禁想到袁崇焕到来之前自己与皇帝的对话,心中感慨无法形容:
说到辽西,自己隐晦的点出了忧虑,当时皇帝就对辽西形势和辽西将门做出了一阵见血的评价和决断,“朕绝不允许门阀这种东西存在,更不要说军事门阀。华夏要想长久昌盛,决不能姑息毒瘤。祖家迁入宁远二百年,世代将门,根深叶茂。祖大寿这次打得很不错,但是该敲打还是要敲打,必须敲打。朕也不相信敲打了辽西将门他们就会投了东奴。做奴才、做卖国贼的决心没那么好下,眼下这些人并没有看出大曌的风雨飘摇,还没这方面的心思,暂时他们想的还是借虏自重、借虏自肥、谋取辽饷而已”,“袁崇焕是不怕死的忠臣,但自视太高了,容易自行其是的干出蠢事”。
当时自己便惊艳于皇帝对形势与人心的透彻,现在从头到尾再听一次皇帝的论断,仍然是感觉振聋发聩。
皇帝也说了从某位教谕书上看来的这十六字。
“现在......只看袁崇焕能否觉悟了。”孙承宗在心中暗自思衬着。
还好,半晌之后,袁崇焕从喃喃自语的品味中醒来,声音中带着明显的激动,“圣上之言令臣茅塞顿开,微臣此后定当遵从圣上论断,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说完这番话,袁崇焕自己的心头也为之一轻,暗暗长吁了一口气。
今日的皇帝于他而言,明显不同于往日,可谓是天壤之别,这十六字论断,简直是兵圣再世,孙武重临。今日诸般言语,加上之前的口谕,真是让他前所未有的紧张。
“吁......还好,自己是忠臣;万幸,圣上知道自己是忠臣、不怕死的忠臣呐。”
方才静听皇帝论断之时,之前那种无来由的被皇帝从天空俯视的感觉再次泛起,且更为沉重,压在他的心头。现在思量清楚,不再辩解与争取,定下心追随皇帝,心神顿时如释重负。
紧张即去,内心大石随着吁出了这一口气而卸去,继之而起的便是热血翻涌、激动不已:孔曰成仁,孟曰取义,一切都值得了,追随这样的圣君,当可以“立功”名垂儒门、名垂青史。
“很好,你既有为国捐躯之勇,又能认清时世,自然会有宏图大展之时。”看着明显心神有所变换、不再强辩的袁崇焕,王战面色和缓下来。
“吁......”徐徐吐出一口气,孙承宗的心也放了下来。
“以后大曌要文武并重,两条腿走路,决不能再允许什么文贵武贱。兵部,以后就是纯粹的武职,不再属于文官之列。以后大曌民政、军政两条线,治国理政永远坚持两句话,‘猛将必拔于卒伍,宰相必起于州县’,外行就不要再指导内行了。”
王战给出所有武臣的未来,也让所有文臣感受到被猛然纠正的剧烈摇撼。
袁崇焕至此终于明白了今天为什么被安排在武臣行列,这种明白也令他再度震惊:兵部,以后就是纯粹的武职。
“这些话,朕跟卢象昇这个知府说过了,今天再与你说一遍,卢象昇现在是朕之新军的小旗,纯粹的军人,明日开始就要在军中训练,不再上朝,将来他与孙祖寿、周遇吉、孙应元再上朝之日,必定是沙场建功、拜将封侯。”
“除了兵部,朕还要设立参谋部、装备部、后勤部、军法院、宪兵、军政督察院等武职部门。卢象昇放弃文职,加入了朕的新军,老师,袁爱卿,你们也考虑考虑,不过不必紧张,朕不是强求。”
没等震撼中的文官插嘴,王战将计划中的东西一一抛出,坚定推进。
“这次宁锦大捷,你们打得不错。你做为辽东巡抚,朕本该大加升赏,但是若你愿意做纯粹的武职,朕最多只能让你做兵部左侍郎,没有更高的职位给你了。”
群臣听到前两句本以为皇帝要大加封赏,结果到了后面却出乎意料,都有些愕然。愕然之中,皇帝的话却没有停顿。
“非是朕吝啬、有功不赏,而是——朕自己要兼任兵部尚书。文职倒是可以重赏,你可以考虑好了再回答朕,不必急。自现在起,所有曾挂兵尚书衔的都改任兵部左侍郎,不愿意做纯粹武职的就跟朕说,朕酌情任用。所有的督师、经略都撤回朝廷,不再掌管兵事,以后也不再设置。”
说到最后,王战故意放缓了声音。
孙祖寿、周遇吉、孙应元等人听到“沙场建功、拜将封侯”,面上没什么变化,实则都是深吸了一口气,心潮涌动,待听到皇帝说要自己兼任兵部尚书,以后的兵部将是纯粹的武职,还要将所有的督师、经略都撤消,众人在巨大的惊讶之后就是巨大的振奋。
堂上众文臣闻言却均是极度错愕:皇帝兼任兵部尚书?之前就声言要做大将军,这回还要兼任兵部尚书,所有挂兵尚书衔的都降为左侍郎,所有的督师、经略都撤消且不再设置?这是硬生生从文官手里夺走了兵权?不仅如此,皇帝还明言要文武并重,百年来的文武地位也将颠覆。不行,绝对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