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月初露,闷热的夏夜让人透不过气来。
也唯有从沧浪江畔吹来的缕缕凉风,才能给这沉闷的夜带来一丝清凉。
青石巷口。
一个顽童踢飞了一只五彩斑斓的毽子。
它飘然落下,眼看就要跌入乱石路边散发着臭味的阴沟之中。
顽童束手无策,满脸焦急,跺脚骂道:
“叫你不听话,真掉进去,就成臭毽子了!”
就在这时,一只修长的脚忽然伸出,稳稳地接住了即将落入阴沟的毽子。
顽童悬着的心瞬间落地。
他抬头望去,只见一个英俊的大哥哥正微笑着看着他。
宁远脚尖轻抖,毽子便如长了眼睛一般,准确地飞回到了顽童的手中。
顽童接过毽子,脸上惊喜绽放,兴奋喊道:
“大哥哥,你好厉害!能不能教我?”
宁远微微一笑,将手中的刀藏向身后,温声道:
“教你当然可以,但你要先告诉我件事。你知不知道,这里曾经有一个叫施开的人。”
顽童挠了挠头,又想了想,然后瞪大了眼睛,双手比划出一个巨大的圆,兴奋道:
“我知道!我知道!施叔叔的那条大黄狗真的好大好大,有这么这么大!它太聪明了,好像能听懂人说话!”
听到“大黄狗”三字,宁远不禁想起那只半路想咬自己的大黄狗,好像也有这么大。
难不成那条狗是施开养的?
施开还活着?
连续两个念头闪出,宁远心中突然冒出一股热切的希望。
他甚至联想到,那条大黄狗将自己逼进胡同是有意为之,目的就是为了让自己意识到江麻子找自己麻烦。
继而,他又冒出个诡异的想法:
也许身上的龙票就是施开放的!
想到这里,他心中一片火热,就想立即得到答案。
可就在他正要问顽童,大黄狗有什么特点时,便听不远处传来一个妇人惊慌的尖锐喊声:
“小兔崽子,还不快回来!”
顽童被吓得一缩头,忙不迭地转身向妇人跑去。
妇人满脸担忧匆匆迎上,一把揪住他的耳朵,气恼地训斥道:
“叫你不要和陌生人说话,你怎么就是不长记性!”
顽童被揪得哇哇大哭,被妇人拖着消失在月色中。
宁远望着妇人离去的背影,心中不禁升起一丝歉意,暗自对那顽童道了声“抱歉”。
也就在这时,他还没来得及迈步,变故就突如其来。
各处墙边、屋内冲出一群手持钢刀、粪叉、扁担的青壮,迅速将他团团围住。
宁远微微一愣。
随即明白,自己可能是被误认为了人贩子。
他环顾四周,发现这些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愤怒和厌恶。
深知这是一个敏感的话题,他只能装作一无所知,抱拳问道:
“敢问各位,这是何意?”
一个半头白发的老者从人群中走出,苍老的嗓声中充满了敌意:
“这里不欢迎陌生人。”
旁边的人七嘴八舌附和着喝道:
“滚出去,这里不欢迎你!”
宁远深吸一口气,笑问老者:
“这位老丈,我不是坏人,只是想打听一个人的下落,我是他的朋友。”
虽然原主已经打听过施开的下落,也知道施开搬走了,但宁远还是想亲耳听到,或许有些不一样的答案。
老者审视了宁远一番,犹豫片刻,挥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
“你要打听何人?”
“就是,原来住在巷子中间的施开,有个妹妹。”
“那小子啊。”老者想了想,冷声道,“早搬走了。”
宁远略感失望,再问:
“可知他搬哪去了。”
“这谁知道,他走的时候连招呼也没打,带着他那条狗悄悄走了。”
“那他在此还有什么亲戚吗?”
宁远想法突生,又觉得希望来了。
老者皱眉回忆片刻,非常确定:
“没有。庆平十五年妖鼠作乱,咬死了很多人,他们一家也是外来的填户。”
庆平十五,宁远不过才一岁,对这事没半点记忆。
他失望喃喃道:
“这样啊……”
“就这么多了,你走吧,这里不欢迎陌生人——你们给他让条路。”
老者边说边伸手,指挥着后面的青壮,给宁远让出一条路。
驱客之意明明白白。
话到这里,这趟打探收效微乎其乎。
唯一的额外的消息,也仅仅是施开多了条狗。
宁远回看人群让出的一条路,不甘心问道:
“那条狗有什么特点?”
感觉到宁远似乎真不是人贩子,老者耐心稍稍变好,说道:
“就是一条大黄狗,比普通狗大一些,聪明了一些。”
说完,老者又大声问围成半圈的青壮:
“你们谁知道,那条狗还有什么特点?”
众人议论一阵。
也仅是些聪明和大的说辞,与老者的说法并无二致。
显而易见,那条狗除了聪明和体格大了些之外,并没有给人留下其他印象。
这个答案等同没说。
宁远先前好不容易升起的希望火苗,又被一盆冷水浇灭。
不过今晚这事扯到人贩子,他不禁想起了雷蛮子。
再联想到小柔的死,他问道:
“敢问老丈,是不是常有船帮的人经常到此拐卖小孩?”
人群中顿时躁动了起来,愤怒吼声响彻了街道。
“你少装好人!赶紧滚出去!”
“我看你就是船帮的!”
“要是心也被狗吃了,那还是人吗?”
对这些人痛失亲人的情绪,宁远表示完全理解,也并未放在心上。
他只是觉得,自己似乎隐隐有了些答案,又问老者:
“施雨柔,就是施开的妹妹小柔,是怎么死的?”
老者挥挥手让众人安静,迷茫摇了摇头:
“那个小姑娘啊,不知道。”
与心中预期全然不同,宁远心中一沉,说出了心中的猜想:
“是不是船帮干的?”
“你若真是寻仇,我也不妄言,那时还没出这档子事,是不是船帮干的也没人知道。”
老者再次摇摇头,说道:
“我们这些人也都是些老实人,虽对船帮咬牙切齿,却也不屑于加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