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高不过十米,远远看去,松树密密地覆盖着。走进去,有各种树,野柿子树、板栗树、鸡爪子树,还有可以做栗子豆腐的乌栗子树黄栗子树伏板子树,还有灌木和各种草本植物,可以打毛栗子,掐蕨蕨禾子,摘野生草莓和树莓,草莓和树莓在青阳有一个美丽的叫法――“梦梦子”,摘草莓叫“摘梦梦子”。山上还有很多米碎花,秋天开满花,引来无数的野蜂采蜜;有结红果的九节龙;也挂着红玛瑙般果实的黑果菝葜,我们叫它“八卦刺”,根状茎富含淀粉不光可以充当零食,还是一味好中药;黄中带红的刺梨子果实闪耀着晶莹的光泽,剥一个放入口中,涩中带甜;还有羊奶子、灯笼果,羊奶子像一粒粒长圆珍珠,灯笼果像一盏盏纸皮小灯笼,灯笼里罩着圆滑的果实,这两样东西好看不好吃,观赏性远大于食用性;还有大笋子、小笋子,水竹笋、木竹笋。
松树底下,多的是蘑菇,最多的是青墨和淡黄的松树菇,还有大朵麻灰的形似鸡毛的“鸡爪信”、腻滑鲜香的“鸡蛋黄”,如果换成学名,“鸡爪信”是麻母鸡菌,“鸡蛋黄”是黄赖头。还有一簇簇的麻栗窝,水鸡枞,鸡油菌,奶浆菌。与腊香、香橙一起在山里边玩边采蘑菇,回来让奶奶打汤,或炒,或煮,鲜得来!夏天雨后还可以捡滴滴菇,当然这时你还要小心毛辣子。
爷爷家有一片茶叶地在这山里,谷雨前后,小姑就开始进山摘茶叶。
小姑在茶棵前,坐个小板凳,一片片按顺序摘,如同歌里唱的,“左采茶来右采茶,双手两面一起下,好比那,两只公鸡啄米上又下”。
我坐不住小板凳,站起来,看见左边一片好,掐下来,上面一片好,掐下来,右边一片好,掐下来。掐了十几片在手,放进小姑的篮子里,再起来看看有没有个体突出的好看的。对于重复性单调劳动,我有三分钟以内的耐心,三分钟以后,动作缓下来,垂个头,手上有一搭无一搭地,这儿揪一下那儿揪一下,实在是乏味至极。
小姑手里不停,转过头,“小伢做事做不到晚,不是抓头就是揉眼,你找酸米苔吃去吧。”
酸米苔是长在一种大叶子草草芯里的高高的肉茎,酸酸甜甜的。不止有酸米苔哦,还有带白点点的黑紫珍珠一样的饭米果,也酸酸甜甜哦。还有茅草剑,一种可吃的剑,剥开绿绿的青草肚子,露出白白的茅草剑,其实是在鼓鼓的白茅草肚子里还没抽出的穗,软软嫩嫩的可好吃;还有在地底下的一节节的茅草根,白生生的甘甜。
这山林里还有一项我与腊香、香橙一边玩一边就能干的农活,带一只筢子,一只小小的畚箕,筢松毛须子,回家当引火柴。这时候,毛栗子全熟了,有的裂开了大口,棕红色栗子粒掉了一地,一会儿就能捡一把,没开口的也不要紧,摘下小刺球扔到地上,脚踏上去,小时候,我敢光脚踏上去,来回一搓,球中间的刺全部扒倒,拿起来掐开,绿白的毛栗子更是清香又甜。
再往山林深处,没有去干活的大人领着,我与小伙伴们就不敢了。
回到奶奶家门口坛,东北的屋前,是胡香橙的家,她家在一个坡顶上。
从她门前走过,下半坡,有一块地。还没分田到户的时候,有一年,地里种了荸荠,三叔与生产队几个村民一人坐个小板凳,一人一只袖珍小锄头,一字排开,合作挖荸荠。陈美和我在地头上玩,其实有点馋。三叔从作业排面里转过身子,训我们,“光知道在外面玩,还不家去写作业!”还抓起身后的几个土疙瘩生气地投掷过来,“家去!家去!”这一刻我们俩天资聪颖、极其乖巧,捡起落在地上的土疙瘩就回家。过了香橙家屋后,避开的众人的眼光,剥开土疙瘩,黑红水灵的大荸荠裹在里面。
下到坡底,过两条田埂,有上下相邻的大小两块地,都是爷爷家的。
下方小一点的,大约一分地,种了一点麻,只是家里用,等八五年前后,麻开始值钱,又开辟了其他的地方种麻,卖了换钱。
我喜欢看打麻和剥麻,看那过程,就是一种享受。
我拿着细竹丝,帮爷爷把麻杆上的麻叶先打干净。爷爷左手拽一棵麻,固定住它,右手在麻杆顶端掐去一点头,将麻皮从顶端分开一个口子,右手食指压在麻皮与光滑的麻杆中间,贴着麻杆往下用力一劈到地,一半的麻皮与麻杆分离,右手贴着地面将光滑的麻杆掰断,食指回转,贴在麻杆与另一半麻皮之间,快速用力往上劈,另一半的麻皮也与麻杆分离,白白的滑溜溜的麻杆飞出,分成两半的绿棕黄的麻皮在左手积累成束。看着一根根麻皮与麻杆完整利索地分离,很有征服感。
等一分地的麻全部剥完,爷爷把它们捆成几个大捆,挑在锄把头上,扛上背,到泡水牛的小水塘边,拿出几根麻皮将它们松松地系在岸边的小树上,整个麻捆全部浸到小水塘里。等明天早上,麻皮里吸收了充分的水份,泡胀了,捞出来,就可以轻松刮麻皮了。
刮麻是个技术活,如果你不是熟练工,那可一点也不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