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之渊回来已有几日,无人打扰,正坐在道子专属的寝宫里,如旧地闭目修行。
气息却始终是紊乱,复杂的情绪纷扰内心。
对于道宫长辈们的愧疚、对于天杀阁修士的愤恨、以及作为少年郎的迷茫无助...
姜之渊并不知道,平静生活的背后,竟有那么多人为自己而死。
难怪自己能那么安稳地躲在广厦观,虽然广厦观的位置很是偏僻,处于凡人世俗、无修士问津的领域,但是最终只有那么几个低阶修士找到过广厦观,这显然很不正常。
现在想来,原来是道宫前辈替自己在外挡下了风雨,使得天杀阁接应不暇、人手不足,才下发悬赏给低阶修士寻觅世俗一角,才没能顾及到自己所处的广厦观。
“渊儿啊。”
姜之渊睁开眼看向门,回应道:“师伯。”
黑袍老者走入门来,似是看出少年心中的缭乱,劝慰道:“渊儿啊,你不必想那么多,只要做好眼前事就好了,很快,一切便都要过去了。”
“一切很快都将过去?”姜之渊愣愣地看向黑袍老者,“师伯,这是什么意思...那么多前辈为我...”
黑袍老者抬了抬手,打断道:“渊儿啊,你不必想那么多,正如字面意思,一切都会过去,很快的。”
黑袍老者背过了手,走到了寝宫内挂着的一副画像前站住,边仰视笑道:“渊儿,我们道宫已经联合了乾元宗及一众正道修士宗门对于天杀阁进行围剿,这风风雨雨,很快便都会过去了。”
姜之渊随着师伯的背影看向了自己师傅的遗像,怔怔道:“师伯,为什么道宫的前辈们要为我付出这么多,甚至不惜生命。”
“呵呵。”黑袍老者转过了身,换回了一副严肃模样,“姜之渊,不要忘记了你的使命,你是我们道宫修士的希望。”
黑袍老者走到了姜之渊跟前,直视着少年的眼睛,严厉道:“你要替我们道宫修士完成夙愿,替我们飞升,替我们看看,道,究竟是什么样的。”
闻言,姜之渊不知为何蓦地想起了广厦观的无虑日常,又想起为自己赴死的道宫前辈,莫名避开了师伯威严的双眼,低下了头。
“渊儿啊,看着我。”
姜之渊闻声缓缓抬起了头,却见黑袍老者又变成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
“渊儿啊,其实当我第一次见到你,我就猛地意识到了,我们道宫数代的理想,具象化地出现在了眼前。”黑袍老者又温声说道,“你师傅死后,我季无虑就发过誓,要栽培好你,让你去完成我们道宫的‘道’,替我们去天穹之上走走看看。”
姜之渊默默点了点头。
我知道,这是你们、整个道宫寄予我的厚望。
可我...
“师伯,可我真的担得起这个担子吗?”姜之渊茫然地看向黑袍老者。
黑袍老者摇了摇头,笑道:“你担不起又如何?渊儿啊,你师伯我会替你担起这一切的。”
黑袍老者名为季无虑,上代道宫宫主季无忧死后,便担任了如今的道宫宫主。
在姜之渊记忆里,师尊死后,季无虑师伯便担当起了自己“师尊”的角色。
虽然平日里关于修行一事很是严厉,但总体而言,师伯对自己很是温柔。
还记得师尊仙逝之后,是师伯安慰着幼小脆弱的自己——
“师伯,师尊他真的不会回来了吗?”
“呵呵,渊儿啊,你师尊他为我们道宫付出了太多,如今只是先下去享福罢了,接下来道宫各事宜的操劳,便交给我这老头子吧,你不必担心。”
“师伯,你累吗?”
“师伯不累,渊儿你照顾好自己就好。”
——或许是有师伯在,自己才能脱颖而出、成为南陆乃至整个沧澜界耀眼的后起之秀吧...
“渊儿啊,你愿意如你师尊那样,践行我们道宫的理想吗?”
姜之渊回过了神,一时间却没有回应。
我...愿意吗...
作为道子,未来我自然会担起道宫,可关于先辈们的遗志...
我在犹豫...
我自始至终都在犹豫...
不知为何,姜之渊想到了那晚湖畔明媚的棠梨色少女。
可又想到为自己而死的先辈们...
“我是不是...很自私...”姜之渊低声喃喃。
季无虑皱眉道:“渊儿,你说什么?”
“师伯,我...”姜之渊突然站起了身,定定看向了房内挂着的画像,“我...想...”
看着师尊的遗容,思绪翩飞。
师傅,我会做到我身为道子应该做的一切!我发誓!我一定会壮大道宫、守护道宫!直至我死去!
可我真的非要担下前辈们的期待吗?去追寻那空洞的、虚无缥缈的...道?
大道,修行的尽头,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姜之渊茫然地抬头望着画像,自六岁以后,师尊就离自己而去了。
记忆有些远,虽然师伯总是强调我要担下道宫先辈们的期许。
我好像没怎么为自己活过。
可总感觉,师尊回答过我这个问题,是什么来着...
思忖间,画像中的老者好像活了过来,缓缓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