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暴停了，太阳又将能量洒满了戈壁滩，目之所及，一片干枯的土黄色。虽是冬天，但这白天的温度并不低，风暴虽停，仍然有风吹过，感觉水分流失更快了一些。

“肖二哥等等，再给口水喝吧，我昨天给你们唱曲儿唱的嗓子都冒烟了。。。”远处走来一前一后的两个身影，走在前面的是小二哥，详细聊过，姓肖名二，就叫肖二，天生跑堂的，看上去比后面拄着根粗棍蹒跚而行的十几岁少年年长一些，实际却是年岁更小，只是被戈壁的风沙沧桑了脸庞。肖二驻足手搭阳棚踮脚往远处看了一眼，确认视野中已经能看到马棚小店了，这才回头看着甄铭说到，“谁让你出来不带水囊的？当是还在车队里当你的少爷有人伺候呢？得亏我多带了个，要不咱俩都回不来。先别喝了，虽然能看到店了，但是这戈壁里最不能相信眼睛看到的，实际还得走好久才能回去，这点水得留着，兴许就能救条命！而且你是用肚皮唱曲儿，嗓子冒烟跟昨个有啥关系？也真是的，不就是让你多唱几句么？自打知道比我大那么一点儿，就死活不叫哥了，现在咋又叫上了？“甄铭见肖二停下跟自己说话，立马棍子一歪，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狠喘了几口气，这才用肚皮说到：”本来嗓子就不行，可不得好好养护着？我还想以后要是能调教好嗓子，真正用嗓子唱沙场戏呢！我这腹部发声，唱的沙场戏不是那个味儿，你不是昨天听了么？“

”哎呀，快起来！别坐下！这里最忌讳直接坐地上！还真是没来过戈壁，你知道哪个石头缝碎砂堆里有冬眠的鳞甲族啊？沙蜥蜴和沙蛇最爱从脚底板上攻击兽人族了，你这强化的肚皮都挡不住，更别说屁股了！“肖二一看甄铭坐地上了，边说着边要返回来拉他起来。甄铭伸出了紫褐色头巾包裹的手，“要咬早出来咬了，我是踩着你的脚印走的，没鳞甲族！把水囊给我吧，就一口，润润嗓子。”肖二愣住了，直觉上这是歪理，又因没注意到这娇生惯养的戏子会有踩脚印的走法，一时出乎意料，脑子一乱，不知该如何反驳，动作一顿后也还是继续往回走着，嘴上想从别的地方找补回来：“你还好意思说？你当让你多唱几句是爱听你唱啊？用女人的身段，摆将军的架势，发肚皮的声音，知道多别扭么？我虽然只很小的时候在关城讨饭吃那会儿听大家族摆堂会唱过，记不清了，但沙场戏绝不是这个样儿的。看你这一滩烂泥的样子，再喝就得更烂了。”肖二走回甄铭身边，一手把他胳膊往上拉，一手却也探进了包浆的羊皮袄子，这次的目标不是短刃，而是一个瘪瘪的水囊。

甄铭看他摸水囊，也顺势站了起来，但另一支胳膊仍然拄在斩马刀长棍上，呵呵笑道：“沙场戏不行，青衣戏可还好？那亭台楼阁，廊桥水榭，薄雾轻纱的戏文，不是把你们都听入迷了么？这可少不了水啊。”肖二把水囊递过来，嘟囔道：“只能一口啊。谁知道那等场面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你也关城厮混的，也只是戏文里知道的，真就见过那水多的大城模样？”甄铭刚要接过水囊，动作却停住了，手指在水囊边上一碰，旋即收了回来。舔了舔嘴唇，继续笑着道：“听你的，还是不喝了吧，兴许能救条命呢。”肖二瞪大了眼睛：“给你你又不喝，这可不是我不给。”

“你那馕饼给我一口吧？”

“渴成这样子吃馕饼？还是得用水化一下，要不能噎死，你这要水的借口可不咋地。”

“不是我要吃，后面那只鸟，跟咱好久了，我回头看脚印的时候偶然发现的。多数的羽族跟兽族人族是盟友，交个朋友吧？这缘分别错过了。“

肖二沿着脚印往后一看，果然有只白尾巴的土黄色鸟儿，离着老远站着，两眼看着这边，脑袋一转一转的，居然有点可爱，要不是那点白尾巴，还真不容易发现。“是只沙鹊啊，爱跑不爱飞的各色鸟儿，这几年倒是没怎么见过了。你这唱戏的倒是心善，别馕饼了，我跟你出来找商队前喂马的时候偷带了点糠饼，左右也不能再带回去，就给它分点吧。“说着，从包浆羊皮袄的另一侧胸前掏弄了一下，摸出了一块糠饼，用指甲掐了一小块下来，远远扔了出去，落到了沙鹊不远的地方。

那沙鹊没有跑，转头看了看糠饼块，又继续转回头盯着这俩人，并没有上前啄食。

“啾啾~嘀嘀~喳喳~“甄铭口中发出了几种不同的鸟叫声，节奏都很轻快，尝试让沙鹊去吃糠饼。肖二很惊奇的转头看着甄铭：”你不是嗓子不能发声么？怎么会学鸟叫？还是好几种？“甄铭笑了笑，”这是口技，跟胸口碎大石一样，都是街头卖艺的手艺，不用嗓子，主要靠气息和嘴里的哨片发声。听师傅说，口舌部位天赋能力的人不用哨片也能发出各种声音，甚至能跟没开智的鸟儿交流，听懂它们说什么。我是学手艺的时候跟旁边的长辈偷学的，不得真传，也没那强化天赋，纯属玩儿的。你看。“甄铭边说边张开嘴，用舌头把嘴里一片黄橙橙的类似竹片的哨片翘起来让肖二看。肖二盯着甄铭嘴里露出的哨片，喃喃道：”口技？能跟没开智的鸟儿说话么？“

这时，“吹~嘀吹~嘀吹~“沙鹊的叫声随着风声传来，肖二转头看去，”吹~吹~嘀吹~“甄铭试着学了一下沙鹊的声音，只见沙鹊又歪头看了一眼糠饼，真的迈开两只小脚走了过去，来到糠饼块跟前，又低头看了几眼。”吹~吹~嘀吹~“甄铭继续尝试沟通。但见沙鹊啄了几下，把糠饼啄得更碎，然后张嘴将糠饼一小块儿一小块儿的吞了下去。肖二盯着沙鹊的眼睛再次转回到甄铭脸上，看了看甄铭的嘴，自己咽了口唾沫，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舔了舔嘴唇，又咽了口唾沫，什么也没说。

天有点黑了，又到了夕阳染红地平线的时候。“呼“一声，兽皮门又被拉开了，这次没有被风吹到墙上。肖二和甄铭一前一后又进了小店，这次不是滚的。

“掌柜的，没找到，连商队兽车的车辙都没找到。可能是风沙迷了方向，甄小哥记错了，明天再出去往另一个方向找找吧。”肖二跟正在锅灶那里添兽粪烧饭的掌柜喊道。其实戈壁的老人都知道，无论是否迷了方向，无论车辙是否被风沙重新覆盖，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走失的人被放弃了，车队不太可能再被找到。除非商队正好路过这个戈壁小店，重新碰上。但是照甄铭所说，他撒个尿的功夫走出来，都能在沙暴里走到这个小店，而今天一整天都没有商队路过，那商队是不会走到这里的，甄铭真的成了戈壁流浪者，还是没有行李没有盘缠的流浪者！

“那肯定是没带回甲钱来了。明天还往另一个方向找？“掌柜的回过头，看着肖二和甄铭，脸已经有点拉下来了。肖二看到掌柜的脸，回头看了甄铭一眼，没说话。甄铭心思却不在这里，边向角落砂石台子围坐的大汉拱手打招呼，边走向了昨晚坐的砂石台子，原位坐下，心里在想：这几个游商没走？那八成不是逃亡，也不像是护镖走镖的。到底什么剧情呢？长辈带姑娘出来散心游玩的？看这装扮，老戈壁了，比自己专业多了，那是奔着这个小店来的？嗯？此处有宝？今天我跟肖二出去了，就他们跟掌柜的在，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