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祖叔涤尘拿出掌教张井眠的介绍信,带着三个门生在偌大的苇沆城中寻路。
此刻已至戌时,月华满天。“苇沆城中无宵禁。”是整个中原王朝独一门儿的。
治安良,尽饱食。人们的夜晚生活刚刚开始,平民挑夫要抓紧这个时间售卖些自家所制的零碎物件儿,赚些吃酒闲钱。而对于酒家和青楼来说,夜晚正是他们收下滚滚银两的短暂“春宵”。家家张罗旗鼓地吆喝、揽客,张灯结彩,大有通宵达旦的势头。
城中家资颇丰的人士,也携家中娇妻美眷;或领幼孺稚女,出游寻乐。锦衣玉食的膏粱子弟们,嬉戏流连于城中花街柳巷,“千金一掷为红颜”。文人墨客也收起穷酸相,为佳人美景赋诗提词,写罢亦贩肆于街头。
四人挤进苇沆城最为繁华的主街大道。这条主路,北接亡国东吴大内遗址,南通苇沆城南正门朱雀门。它宽阔到可以容纳四驾当朝定式轮轨的马车骈行齐驱有余。而此时,街上已是万人空巷,四人也只能接踵而行。
“都滚开!”
“想被马车碾死吗?还不闪开!”
前方喧嚣声起,原本人头攒动的群众缓缓地让出来一条中空道路。
数辆双驾高头大马的奢华车驾从其间盛气凌人地前后列队驶来。领队马车上赶马的壮汉,一身黑铁甲胄,面色狞厉,大声呼喝着。
“一群不长眼的贱民,不知道这是专程接驾解元的官家车马吗!”
“接驾解元?今年的秋闱放榜了?”刘秭翥向来耳朵灵光,听得真切,向另外三人说道。
“我们在乡试前一日从滁州城出发的,细细算来,已过十五六日,的确已经放榜了。”杨玄元心思缜密,回忆起来。
“什么解元,都入夜了,还能有这么大的排场?”江鲫按耐不住,也开始说叨。而师祖叔则怀着修道之人不问凡尘功名利禄的心态,只是在一旁静静地听着。
顺着马车行进的方向,四人边说边挤,钻进了一处人群格外密集的所在。在这群人其间,有的嚎啕大哭,有的出声狂笑,但围观众人的眼眸之中,更多的是讶异、不甘、嫉妒,连同无尽的深深艳羡的目光。
果不其然,饰以红色喜帛与圆润灯笼的高大乙榜,映入四人眼帘。
然而,高山仰止,人都是天性慕强的动物。自然没有多少人会在意第一以外的名次。
当四人不约而同地,打眼就要去搜寻那乡试第一名,缓缓读来。易合七年,此届秋闱的中举之人,竟然有足足并列十二位!
千年龙虎榜!
“实是明君盛世之象啊。”四人一旁,一个文墨之气饱足的儒生打扮老者不禁是发出感叹。
中原王朝第二位皇帝,继位较武皇帝创下大一统基业的仁景皇帝。在六十六字帝王庙号中,能尊封选用“仁”、“景”二字,必是“为人君,止于人”者,其文治教化自然功盖千秋。
这位仁景皇帝,改制革新大刀阔斧,他废弃了前朝乱世繁冗杂芜的旧式科举,一手创立了中原王朝独帜于天下的新式科举。将原本包含县府院乡会殿六重筛选的旧制,合并简化为了仅仅县院乡殿四层。做到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新制施行百余年,为中原王朝拔擢出了数不清的名臣忠良。
由此才应了本朝,只是一个乡试放榜就能惊云动雨,震撼一方的缘由。一整个江南道内,四年进行一场的乡试中举后,若再要青云平步,更上层楼,那可就是直接面见当今圣上的殿试了。
乡试,是凡人入世的临门一步。荣光毕现的仕途已然铺就在榜上前列之人的脚下。所以今日见之,何人不侧目?何人不艳羡!更何况是人人见之我幸的千年龙虎榜!
“十二天纵才,入世各自省。”琅琊四人听过儒生模样老者感慨,又发现那老者一侧又另有一老者。只见那老者应景生情,随性地即口作起了诗。那较远的老者比之儒生老者,实在是太洒脱自如了。他鬓须飘逸蜷鬈,头戴华阳巾,宽袍大袖,步履出尘,神色如仙。
四人已经几乎能确定这位老者就是他们要寻访的高人了。他的丹田中气便是稍有外露,也是冠绝于众,如同鹤立鸡群,超凡脱俗。
“老朽观新榜,守拙还归斋。”
随性老者作罢一诗,师祖叔涤尘立即伏身下跪,作拜揖状。
江杨刘三人惊诧于大隐于市的老者辈分,也都要匆匆按下身子。
“别在这里了,人多眼杂的,先随我同回吧。”仙风道骨的老者扶起涤尘,带领连同儒生老者的一众人离开拥挤嘈杂的主街,向城西的僻静处信步走去。
进入城西一处花木掩映的朴拙屋舍,那仙气老者在一把太师椅上坐定。
“琅琊晚辈欧阳涤尘,拜见葛天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