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文君抬眼看着楚朝露,生怕她再提出什么非分的要求。楚朝露将身子向前倾,靠谭文君更近一些:“姑娘不用担心,这是私事。”
她将谢宁华如何从谢家出逃的事情始末坦白告诉了谭文君,又道:“我们不日就会离开寿阳,但此去凶险,宁华这样的小姑娘,断断去不得。我看宁华跟姑娘要好,能不能帮忙照拂一二?”
谭文君听了谢宁华的遭遇,也很同情,自己跟这个姑娘投缘,于私,十分愿意照顾她。倒是楚朝露话外流露出的意思让她害怕,离开寿阳,此去凶险,南梁,果真是要变天么?
幼时,父亲常把她抱在膝上,讲谭家的阿公阿伯们,如何在寿阳保卫战中奋力抵抗,为国捐躯。这一次,谭家只剩了三个人,如果侯景真的反了,要怎么做?
她的面前一会儿是阿爹忧虑的脸,一会儿又是小弟谈起海外时,两眼放光的样子。她闭了闭眼,再次睁眼时已坚定了信心:自古忠孝难两全,谭家已经尽忠过一次,这一次,让自己来自私一回,去选择孝罢。
大厦将倾,非一人之力可挽回,谭家,不要再搭上全部了。从小最崇拜的子路慷慨赴死的身影淡去了,爹和小弟的样子越来越清晰。谭文君心中默念,列祖列宗在上,此次决定由谭氏女一人做下,也愿一人承担所有后果。
“好。”谭文君经过一番天人交战,答应了楚朝露的请求。楚朝露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地,这样子,也算是对谢宁歌有个交代了。五日后,谭氏一家带着不舍离去的谢宁华,低调离开寿阳,半个月后,一艘海船从广东的某处码头驶向一望无际的大海。
谢宁华站在船头,默默望向陆地的方向:姐姐,你说你要做一件极凶险的事情,我只愿你,能够平平安安,达成心愿。谭文泰从船舱出来,拿着一件披风。他看着望向远处发呆的谢宁华,脸色微红,踌躇了一会儿,鼓起勇气靠近她:“谢姑娘,船头风大,把披风穿上罢!”
一方面,侯景密集调动兵马粮草,一方面,东魏也多次派使臣来南梁,表示出交好之意,侯景上书梁武帝,直陈东魏野心,不可轻信,但萧衍因为侄儿萧渊明被扣,再加上寒山之战后损失颇重,打算与东魏重新旧好。
太清二年,也就是公元548年八月,侯景在寿阳会集将帅,登上祭坛歃血立誓。雨后初晴,大片大片墨色的云朵铺陈天际,仿佛触手可得,乌云后一缕日光,在将士们手中的兵器上跳跃。数万精兵身穿簇新的青色军服,兵刃反射着寒冷的光。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侯景望一眼黑压压的军队,想起半年多前仓皇出逃的八百残兵,一股豪情从胸中涌出,他登上城墙,振臂一呼,城下士兵山呼海啸。
就在此时,异变突生,尘土飞扬,地动山摇,侯景脸色大变,楚朝露反应最快,这是碰上地震了,所幸兵马都在开阔的地方,而且看着震感,震级不会很高。
楚朝露此时正扮作世外高人站在侯景身后,她抢上一步扶住侯景,低声道:“天生异象,这是改天换地的好兆头。”再看城下,因为训练有素,兵士们依然勉强保持住了队形,只是脸上多少有些惊疑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