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王与这样的人,似乎天生就是要做一些事情的。他有独到的眼光,发现机会,并且有高昂的心气和用之不竭的精力把自己发现的机会落地发芽。关县与平川县的合并,王与就是第一批,寥寥无几的几个先发现新商机的人之一。他从小长在印刷厂,父母工作在印刷厂,隔壁的关县是文化宝库,而自己又和书法家的孩子是好朋友。于是一个创业的主意就此而生。得到了父亲给的启动资金之后,王与就首先找到了单文瑞。按照王与的想法,大批量的印刷刊物,也就是挣个加工费。这几年看着印刷厂的机械不断换新,用的工人越来越少,工厂岌岌可危的生存状态却丝毫没有改变,甚至危机更甚。王与想:与其劳苦劳累做一堆不赚钱的东西,不如试一试做批量小、但利润高的产品。他想要印刷一些高水平的字画,装裱精致当做礼品售卖。而这中间有三个难处:一是当时的王与根本不懂书法字画,二是他没有能翻印字画的工厂。这两个难处只要单文瑞帮忙,都可以解决。
单文瑞的出身和性格,使得他对字画的品鉴能力毋庸置疑。在他帮助挑选之后,王与仅用了八百块钱,就从关县淘了十二张古画!本来这样小批量的印刷,工厂领导是不在乎也不会批的,私下动用机器单文瑞也不可能同意。但上天给了王与机会,而且被他牢牢地把握住了。这几年单文瑞虽然有所改变,但仍然和印刷职工们矛盾不断。单文瑞认为自己已经退而又退,再退就是自己的底线了,可把他夹在中间的上下两层仍然是对他意见颇多。前不久甚至把他调到了办公室,每天喝茶看报,啥也不干,谁也不鸟。王宇说:“单哥,你这几年做了不少让步了。请你再退一步,再退一步是为了狠狠地给他们一拳!帮我这个忙,我发誓,咱们俩个的工厂,一丝一毫都按你的规定来,让他们看看谁是对的!”于是,善文以调试新的进口机器为由,打了申请主动承担这一工作。领导考虑这种活儿确实可以用一个吹毛求疵、锱铢必较的人,开个好头,接下来的麻烦就会少很多。于是二人就以调试之名,将十二张古画都翻印的十份。到此为止,两个难处都解决了,收画和翻印。第三点就是要给这些翻印品加上价值,仅仅是对艺术的欣赏是行不通的。一是这些画家都没有名气,就算碰见愿意收藏的老板,他们也不会要这些复制品。所以王与的目标是那些没什么钱,但是需要假装自己有文化的家伙。终于,王与和单文瑞的父亲见了面,最起码在平川一带还是有些名气的书法家——单济。
单济一直知道自己的孩子有王与这样一个玩伴,他一心只想扑在艺术上,将书法发扬光大,不辱师门,不负师门,所以这几年根本无心社交,更加没兴趣跟王与认识了。可这次会面,却给这‘老顽固’带来不小的改变。意料之外的是王与却委婉的请单文瑞不要同行。王与说:“单哥,我这搞得是生意人的小点子,不像你们家追求艺术的大点子,就算老爷子不同意,也跟你没关系。”单文瑞有些许感动,他一直知道自己天赋有限,努力到头儿了也没入得了父亲的眼界,如果老爷子认为单文瑞开始钻研商贾之术了,应该会更加失望吧。单文瑞心里是温暖的,王与还能替自己考虑这么细致。不过话说回来,王与则是还有其他想法。单文瑞这么轴,自己下一步的想法他不一定会同意,单济就更不好说了。说服一个人的难度至少比说服两个人低一些吧,还是让这个一切‘规矩最大’的哥哥往后稍稍吧。
单文瑞自从在老印刷厂上班之后,他们父子俩就住在了离工厂不远的地方,可是单济的工作室却还是在原来关县地区,不能说是山窝里吧,但确实没有一条平坦的路。如果说是追求艺术气息也不成立,他的书画室旁边就仅仅是个小卖部,而且几乎每天从傍晚到晚上都有一帮懒汉打麻将。可以说是要环境没环境、要噪音有噪音了。而且这个工作室,其实就是个老的农村院子而已。青蓝色的大砖夹着原本是白色现在已经发黄,并且粉化脱落的石灰。院子大门,姑且叫大门吧,只有一米多宽,却还上了两扇对开的黑色木门。门洞高度目测也就两米多点,反正乍一看,显不尽的年岁。两个铁环略低于王与的肩膀,铁环上满是锈渣,王与心想‘这得多久没人摸过了?’,本来想要用铁环扣门,手快接近的时候想想还是算了,便用指节敲了敲。敲完之后,不出意外的,没有任何反应。王与一共敲了四次,一次比一次力气大,他想喊又不敢喊,担心这老艺术家嫌弃他。还好,在他准备敲第五次的时候,单济打开了门。王与说道:“单伯伯您好,我是王与,文瑞哥应该...”“进来吧。”单济招呼道,可王与却颇是疑惑,因为他没看见老头儿张嘴啊?这人说话不张嘴吗?腹语大师还是书法大师啊?说完这三个字后单济转身向院内走去,王与速速跟上并随手把门掩住。
门虽不大,进来之后院子倒是不小。不过也可能是因为空落落的缘故,显得大。进门正对的是一座五间的堂屋,左侧围墙堆着一些花草,看不出有修剪的痕迹,杂乱倒也自然,墙的外侧就是那间小卖部。堂屋右侧有一座三间的小房,单济领着王与就是朝这三间屋子去的。院子里零散有几个小树,没结果子的时候,王与是认不出果树的。除此之外没有一棵杂草、青苔甚至连片落叶都没有。“您这院子归置的真整洁啊,单伯伯。”王与客气地说道,想着搭上话尽快破冰熟络起来。可是单济的脚步顿都没顿一下,不停的向前走去,王与心想‘估计是耳朵不好使,刚才叫门都听不见呢。’单济撩开竹条做的门帘,王与紧赶一步接住,二人就这样沉默的进了单济的画室。这门帘一落,好多人的命运就改变了。
单济先一步进屋之后,就在屋子最中间的一张方桌旁坐了下来。这三间屋子就三个区,最右边是像东北的炕一样的大通铺,中间的桌凳看着就是用来吃饭的,左侧则是两张对着方的条案桌,桌上放的都是画卷纸张,笔墨等一些用品。单济坐下来后慈眉善目看着还在站着的王与,王与左右打量之后,在这么安静的气氛下一时间没说出来话。于是单济清了清嗓子问他:“小王啊,你拿着两幅画,是要我帮你看看吗?不要客气,咱们爷们儿之间直接点好。”“诶诶诶,单伯伯,”这画本来是王与一会儿准备的道具,既然单济直接开口说了,他也就变个方法,先看画吧:“这画是我前些时间收得,您帮我鉴定鉴定。”说着就把其中一幅放在凳子上,另一幅拿上餐桌慢慢打开。可画刚展开不到十分之一,单济突然说道:“等等!”王与疑惑的问道:“单伯伯,怎么了?”单济的瞳孔震烁着,连声音都有些颤抖:“这画我认得。”王与心说‘你不认得我还不拿过来呢,要的就是你认识。’单济接着说道:“拿到那边去,别再饭桌上看,拿到靠窗的那张桌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