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华川坚定无比地点头。
乔黛染却说:“平心而论,若她……若母亲当年怀了你的孩子,她大可以如实相告,无须跑到别处,独自一人生下孩子。”
“雨幸不想拖累我。”
“拖累?”
“那时候的我,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穷小子……”
解华川百感交集,感叹:“先是父母突然去世失去支柱,再是需要扶养年幼的妹妹,再是发现未婚先孕有了我的孩子……对于十九岁的少女而言,何其沉重……雨幸不想拖累我,不想给我带来压力,所以才会选择躲起来,独自生下你。”
“你认为,此事合乎常理?”
“雨幸就是那样,温柔却又倔强,敏感而又坚强。”解华川闪着泪光的眼眸里,满是时光冲不散的爱意,“可能,雨幸打算生下你之后,就会回来找我……可是……谁能想到……她会难产而死!”
“那些嫌弃你穷,不想吃苦,傍大款,傍着大款出国去了……种种传闻,你又如何解释?”
“不用解释。”解华川自嘲地笑了,比哭还更悲伤,“那都是谣言!一派胡言!雨幸根本不是那种人!我真想回到那年,狠狠地挥那时候的我几拳!狠狠地把那时候的我打一顿!把那时候的我打醒!”
“确实。”她陷入同样哀愁的回忆,“爱一个人,就应该绝对地信任。”
无条件的爱。
绝对的信任。
千年之前。
黛染与离寒深爱着彼此。
黛染与离寒心里都明白,黛染必然要嫁给大王子离渊,成为大王子离渊的王妃。
待离渊登基,黛染便是萨释国的皇后。那是黛染从小便万千宠爱在一身的附带条件,也是黛染不可摆脱的命。
萨释国人都信命。
曼罗门贵族无论再尊贵,却始终不可逆命而行。
纵使深知黛染必然要成为他人的妻、萨释国的后,纵使深知离寒终将另娶他人、成为他人的丈夫……黛染与离寒从未怀疑彼此的心意,他们之间从未有过嫌隙。
发乎情,止乎礼,却始终情根深种。
此生唯一。
矢志不渝。
解华川将她眼底的悲伤,理解为——她在为母亲乔雨幸感到悲伤。
解华川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悔恨地说:“是我对不住雨幸,是我对不住你,一切都是我的错!如果我当初不那么自卑,如果我当初不听信那些胡言乱语,如果当初……”
“她不会怪你的。”
乔黛染幽幽打断解华川悔恨的话。
解华川泛着泪光的眼睛,此时悄然落下一滴泪。
“她爱你,她不愿你为她悔恨。她爱你。无论在世抑或逝去,她只愿你平安,幸福,一生顺遂。”
“真的吗?”纵使已是叱咤风云的商界龙头,解华川仍是对乔雨幸的爱患得患失的少年,“雨幸真的不会怪我吗?”
“当然不会。”乔黛染微微地笑了——那浅笑,简直跟当年温柔而又倔强的乔雨幸如出一辙,此时此刻,解华川仿佛看到了当年的乔雨幸——乔黛染劝慰道:“听说,令千金比我小14岁……十多年……足够了。”
“谢谢……”
解华川突然把脸埋在双手之间,掩面痛哭……
乔黛染嘴里说出的宽恕,让解华川藏于心底多年的、对乔雨幸的深爱、彻底地决堤了。
她看着解华川哭得一抽一抽的肩膀,看着解华川来不及染黑的白发,听着解华川无法自已的哽咽……解华川哪像历经风浪的商界龙头?
解华川这般模样,俨然还是当年那名以为被最爱背叛的少年。
那。
到底。
是错失最爱痛,还是错怪最爱更痛?
想必,是后者吧?
乔黛染突然很想离寒……也想倪寒……乔黛染甚至混乱地认为离寒与倪寒根本就是同一个人,左不过是换了一身服装罢了。
解华川仍在哭。
撕心裂肺。
毫不顾忌形象,也不怕乔黛染笑话。仿佛是要把过去37年强忍着不哭的眼泪,一次过,全都哭出来。
她静静地陪着解华川哭,静静地想着离寒或倪寒……那身段,那眉眼,那冷清却又带着孤傲的气息,那唯独对她才会有的温柔眼神,那让她欲要依赖的安全感,就连他们身上散发出的淡淡香气都如出一辙。
怎么可能是两个人呢?
唯一能让她信服他们并非同一人的,唯有这相隔的千年。
然而。
她能在千年后出现,离寒为何不可?
身为萨释国人,她信命,她相信上苍让她来到这个时代定然有上苍的指引。
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她看着眼泪从解华川的指缝溢出。
悲伤,似海。
错失挚爱,错怪最爱,痛不欲生,只因年少时为贫穷而自卑。
如今。
她同样在为自身条件自卑。
地位低下如蝼蚁,并非清白之躯……若因自卑而错失挚爱,定然会如解华川一般痛不欲生,抑或更甚。上苍让她跨越千年,来到这个年代,再遇倪寒……不会是为了让她痛失他的。
很突然地。
一种释然的幸福感,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