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成元年,嘉德皇帝大婚,皇后乃宰相府嫡女尹一尘。传闻尹小姐气质如兰,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才貌于京城堪称无双。
依祖制,大婚当日,皇后需先入宗庙行祭祀之礼,而后沐浴更装,与嘉德皇帝于大殿完成结发之仪,受皇后玉玺,并接受朝臣后宫的朝拜之礼。
清晨,天色未明,尹一尘在嬷嬷们的引领下,前往宗庙。
嫁予皇帝,实非尹一尘本心所愿。在其父亲尹乐眼中,她不过是趋近皇权的阶梯,是尹家成为第一权臣、把控朝政的棋子。自尹一尘记事起,无论是修习琴棋书画,还是研读孔孟之道,父亲的意图皆清晰明了,那便是待有朝一日送她入宫,成为帝王的枕边之人。
从最初的抗拒,至如今的坦然接纳,尹一尘已将一切看淡。既然自幼能享常人难以企及的荣华富贵,自然需付出别样的代价。
上天终归是公平的。
故而,自宫内着手选拔皇后,至宣读圣旨择定婚期,尹一尘始终心如止水。
宗庙静谧非常,和尚们虔诚诵经,堂内光线略显昏暗,案头油灯随风摇曳,嬷嬷指引尹一尘行跪拜之礼。历代君王的画像栩栩如生,默默注视着尹一尘,她亦成为这大陈帝国第十二位帝后。
祭祀完毕,尹一尘身着皇后的凤冠霞帔,坐上喜轿,准备前往大殿。
尚未进宫门,忽地一个太监匆匆忙忙奔出,上气不接下气地高喊:“皇后娘娘,皇上有旨,太极殿急召。”
礼部侍郎严律皱起眉头,望向尚礼局的邓尚宫,面露难色问道:“这大礼尚未举行,皇上怎就直接于太极殿相见?”
其言下之意,似在抱怨皇帝过于急切。
邓尚宫本是宫中老人,自带三分威严,嗓音沙哑地问:“究竟皇上所为何事?”
小太监依旧气喘吁吁地答道:“回大人,实乃皇上口谕,小的干爹是李有为李公公。因李公公此刻有紧要之事需在皇上身旁,遂遣小的前来。”
李公公乃大内总管,亦是皇上的执笔太监,统管后宫各司各局,素有“内相”之称。
小太监之言已清晰表明,皇上口谕不可违抗,故而邓尚宫与严侍郎一时犹豫不决。
尹一尘于轿内听得真切,虽对皇上此举颇感不解,但也不愿为难诸位官员,遂开口淡然说道:“既然皇上有旨,便先去太极殿,有劳严大人和邓尚宫。”
其言语间尽显落落大方,众人遂重新抬轿前往太极殿。
尹一尘走出凤轿,淡淡向四周张望,太极殿外此刻已被禁军环绕,宫人皆立于殿外,紧张地低垂着头,气氛异常沉闷。
似乎出事了?
尹一尘提着长裙,一步一步走进殿中,一股浓烈的药味扑鼻而来,味道苦涩至极。
李公公恭敬地向她行礼:“皇后娘娘吉祥,皇上有请。”言罢,便将她引入寝宫。
进门便见屋内跪满了人,屏风后传来剧烈的咳嗽声。
李公公恭顺地道:“皇上,皇后娘娘到了。”
“让她过来吧。”声音虚弱无力。
尹一尘缓缓走到屏风后,只见床上躺着一位脸色灰白的男子,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却也未忘行礼:“臣妾见过皇上。”
“皇后不必多礼。”皇上的声音干哑,接着喘着粗气说道:“以如此方式相见,朕对你深感愧疚。”
尹一尘起身望着皇上,听闻皇上英俊威武,未曾想竟如此气若游丝,忍不住问道:“皇上,这究竟是怎么了?”
“朕时日无多,朕一直在等你。”
嘉德皇帝缓了口气,看向李有为说:“扶朕起来。”
李公公偷偷抹了抹眼泪,扶起皇上,尹一尘也跟着抬起嘉德皇帝的手,将其轻轻挽住。
嘉德皇帝望着她,肌肤似凝脂,唇若樱桃一点红,眉眼间似有淡淡愁绪,惹人怜惜。
“朕对不住你。”嘉德皇帝深深叹息一声,“一尘,往后的日子苦了你。”
尹一尘大致猜到即将发生何事,一切来得如此突然,她来不及思索未来,这个初次见面的夫君,仿佛一道即将消散的烟雾。
嘉德皇帝仿若水上漂浮的树叶,毫无气力,在搀扶下走向屏风后,望着跪拜在地的大臣,缓缓说道:“朕旧疾突发,恐命不久矣。如今国库空虚,朝政不稳,皇后尚无子嗣,朕唯有将国家托付于在座诸位。”
“皇上。”几位大臣呜咽出声。
“如今曹贵人有孕,若为男胎则立为太子,交由皇后抚养,张太傅、尹丞相、袁将军为顾命大臣,尽心教导辅佐幼主。”停顿片刻,嘉德皇帝继续说道:“若为女胎,则立吾之胞弟成王为帝。曹贵人养胎期间,由成王暂行监国,皇后、张太傅、尹丞相、袁将军协助处理朝中事务,凡事需得五人会签批红,方可颁布诏书。”
咳咳咳,嘉德皇帝继续咳嗽着,殿堂内异常安静,安静得仿佛时间凝固。
“诸位,大陈江山就仰仗在座各位了,百年后朕再与尔等共续君臣之情。”此话说得掷地有声,似乎用尽了嘉德皇帝最后的气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