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晌午日头正当响,晚来宾客接入座。虽是初秋难掩日头毒辣,秋老虎的胡须也是如日风,凛凛吹得满头汗。五丈原之上,列宾一百有余,皆是张张白杼机的平案,配着摇轮,一摇青铜佳酿茶水,二摇糕点坐盘,三摇五谷米粟,四摇木制文玩腰鼓,五摇竹简笔墨,轮番上桌,此番机巧设计,当属五司坊的手笔,把各国的特产文化融汇一案,意喻着当今这五国太平治世少不了任一位的努力,方此不易。取之用之,感之念之,不兴兵戈,方有此同乐大典。
百余围案,呈同心圆状,围案之中,置一兽皮大鼓。五壮汉围着大鼓齐声奏响青铜钟鼎之乐,而鼓上乃一妙龄舞女,随鼎声起舞于鼓上,那婀娜的身姿仿佛清风,带起满堂宾客之心声,右脚上明晃晃缀着一串镀金黄铜铃,中有青丝蓝羽附于雪肌之上,窸窣声响,惹得不少少年郎心旌荡漾,却是刹那间,宾客坐席外围,号角仰天,如铁马金戈之声不绝。女子闻此声,脚下一旋,拟作鹰鸣凤舞之姿,不输兵戈寒意的飒爽。观得众人心头一凛,似被金戈围城之汗颜。刹时,黄天降细雨,一曲舞歇,那女子袅袅已重回上座。
青铜铭鼎的声音在山谷平原中阵阵激荡回响,连宾客的叫好声都掩埋得如同针落不可闻。座下梁焱难掩面上惊诧,直直盯着那位面缚轻纱的少女,似神魂已堕黄沙场,久难平息。
“感谢诸位名士拨冗前来赴宴,”明谦着一身骑装和军袍随后在众宾客的惊嘘声中,站在了中央,“本次秋猎已是三届,由来已久,至今二十五年,来往宾客无不是列国栋梁名士,身有奇才、名有忠良,齐聚一堂,共襄盛举。遥想当年,大邦建国之初,将士们在纷乱中离开故土,百姓在战火中才得以安居。如无各位名士的先祖和同辈,何以有今日之太平安康?我辈得以同汇于此,饮辽国之琼浆,尝吉国之米膏、赏金国之鼎器、奇代国之工造、闻大邦之文雅风物,与有荣焉。金国今年连遭洪旱之灾患,在此危艰之际,各国纷纷献出援力,既有史上舜尧之德,也称开元之良治遗风尚存。金国特遣少君金兰珠,以此军舞为天下苍生祈福。我宣布,五国秋猎大典正式开始!”语罢,遥见一浑身墨色之汗血马,从远处百米外围栏铁蹄杳至,跃宾席头上伫立大鼓之上,震起细雨如绵针飞溅,反观明谦单手拍鼓上马,勒转缰绳,张弓搭箭射出尾翎为大邦旗色的第一支箭矢,百步穿射回围栏上的机关,围栏中一时万马奔腾,声盖四野。宾客中的老少将一时难抑热血,纷纷提箭觅良驹。
只有梁焱,待宾客快要散尽,女眷好生在凉席歇息饮冰之时,挪着小碎步跟在了明谦身后,一脸绯红色,眼中皆是倾慕姿。明谦开箭之后,换了一身平素简装,一点也不像年旬半百的老者,反倒像是三十有余的壮年汉,简装之下,多了几分书生气,难得一见马上英雄的胆色。
“叔......叔父,”梁焱明明身长八尺,从小演武场上长大的习惯了一身黑衣,腰带纹鹰绣,金鞭常随身,面容英武好似常年经火炼的金睛鹰隼,一身精壮肉,天生练武的苗子,此时却一脸羞得贴着明谦的袍子,“叔父?”明谦咬着牙,面容依然和蔼得目送着前来问候的列宾,心里骂道,这个梁痞子怎么教的儿子,狗娘养的辈份乱喊,恶心谁呢。
待到人少些了,明谦短吁了一口气,回头以长辈之礼拍了拍梁焱的肩头,顺道着往旁边坐席迈了步,拉开了距离。“梁少主,许久未见。你比我儿大了四五岁,今年武试成绩也不错,快要当官立院的年纪了,在外不可常有戏言。”说着,似有长辈不忍,俯身请梁焱一同入座,“我也常同我儿如此讲,你年纪是当澄宇兄长的人了,平时都在都府,互相提醒着点。”梁焱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本就战战兢兢得在明谦身后,像被雨打湿了翅膀的小鹰一样,听着后半句,连忙点头称是。片刻沉寂后,还是梁焱递上了刚烹好的热茶,至明谦手边。“坊主,我想问下,我父亲......现在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