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辉清冷,商船燃烧的火焰映在沈今棠眸中,不多时便由火光冲天减为点点星火,浸于夜色中,片刻后彻底消失于黑暗。
“陆中郎,可否松开在下?”
沈今棠晃动着被紧捆的胳膊,见陆砚双目炯炯一直盯着自己,只能扭头掩去眼中的苦楚,低声说着。
大约他沈今棠就是灾星附体。
见他没有给自己松绑的意思,沈今棠沉声问道:“能告诉我,他们的名字吗?”
“问这个干什么,你现在的处境,应该先顾着自己。”
陆砚探身过去,从沈今棠紧靠的椅背上取下匕首,随手将绳子割断,挑眉问道:“一点功夫都不会?”
沈今棠不答,冷眼望着他,“名字。”
对方摊手,有些无奈地说道:“我也不知道。”
“我不过是奉命前来,此后你就是我的弟弟,刑部尚书陆鸣则的次子,陆今棠。那条船上的人知道你的身份,所以必须除掉。”
见对方一直端详着手里的杯子,陆砚觉得奇怪,凑过去细瞧,“不过是民间最寻常的瓷杯,等回了家,哥给你找些玫瑰紫釉的,那才漂亮呢!”
沈今棠瞧着眼前这人,半盏茶前将一船人屠戮干净,转眼就在他面前扮演起兄友弟恭,不觉称奇,冷笑一声道:“沈氏一脉只有一子,并无兄长。”
“我说你这个便宜弟弟,你以为我想啊!”他环视周围,叫士兵又退后些许,这才压低声音说:“要不是圣上有旨,我才不会搭理你。你们这些文人,天天看什么劳什子书,瞧瞧,刀就放在一旁,都割不断绳子。”
“哈哈”,陆砚被沈今棠没来由的笑惊起一身战栗。
“你,你这是怎么了?”
沈今棠没有答他,忽的将手中的茶杯朝他面中掷去,陆砚没来得及反应,忙伸手去挡,趁着这个空子,利落地翻过窗子跳入河中。
*
夜凉如水,这夜注定漫长。
从隆德殿走出,温晩坐着软轿,手中编着平安节。许久不编了,此刻有些手生,编一阵停一阵。月光皎皎,她干脆抬头细看星空。柳疏桐跟在软轿旁警惕着四周。
行至瑞宁街,扫了一眼无人的街道,温晚指着最高处的玲珑阁,“去那儿。”
“长公主,这个时辰怕是已经打烊了,奴才去掌柜的府上喊他。”
“不必,停到门口。”
如今皇帝尚未立后,生母三年前去世,要说如今天下最尊贵的女子,唯有温晩一人。
但此刻,这位女子正忍着膝盖疼痛,爬楼梯。
“乔淮江!你欺人太甚!”
爬了七层,温晩终于看见那人靠着窗,斜坐在椅子上,一只脚搭在桌边,手里捏着一盏茶微眯着眼细品。
温晩香汗淋漓,双颊飞红,眼里似有怒色,哪里还有前几日的恬静清丽,他叹道:“不装了?”
温晩伸手将他的脚打下去,拿起扣在一旁的茶杯倒水去喝。
“怎么样?我这一退婚,五年之内,保准你坐上礼部尚书之位。”
说完她顿了一顿,“你想当礼部尚书还是工部尚书?”
乔淮江皱眉问道:“当尚书是去菜市场买菜,还有的挑?”
“不是吗?”
对方面色一沉,端正了身子有些犹豫地问道:“这些年在北边,很累吧?”
温晩笑着转身,停在窗边,“万家灯火,十里光照,瞧见这些,就不觉得累。”她停顿片刻,又轻快地问道:“还没回答我,工部还是礼部?”
“礼部。”
“原因?”
“想亲自迎你回家。”
温晩凑到乔淮江身侧细细地瞧,直到对方躲开她的眼神,这才垂眸隐去满目悲伤,叹道:“我已经回家,你不必去迎了。”
*
虽是夏夜,河水也不是洗澡的好去处。
沈今棠咬着牙,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成功将已经呛水晕过去的陆砚救上岸来。
二人围着棉被同坐在榻上,陆砚有些蔫,想他身为中郎将,曾领兵十万,半月破城五座,结果栽在了一个文人手里,还倒欠对方一条命。
“我不会原谅你的。”沈今棠淡淡地说道。
“啊?”
“读书无用?中郎将,方才那招声东击西,如何?”
“啊?”
陆砚二脸疑问,看见沈今棠暗自揉着手腕,从包袱里拿出了药膏递给他,“弟弟,擦点这个,好得快。”
沈今棠没有去接,陆砚空抬着胳膊,只能讪讪收了回去。
“我是戴罪之身,要贬去房陵的。如今一路向东,走反了。”
陆砚摇头,“没反啊,说了要回家的。今儿是五月十三,还有四天你就要成亲了,可不得快点回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