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翻过一座山,不容易。不过那是对于半年前的凌珊。但是如今,不过是一口气的事。
按晏珩的指引,凌珊手持铜笛,提起一口气便朝夭麓山下奔去。她手足并用,疾驰而上。遇到陡峭处,或用铜笛猛地插入缝隙中借力,或用脚尖踩紧凹凸处跃起,在如此险要的山脉上,她竟身灵如此,如履平地般自如。
轻松越过山顶,凌珊便见到了那座陪葬陵。那是一座覆斗形墓,围墙环绕,四周均有侍卫把手。土阙在南面直立,角楼高耸,晃有人影。凌珊没有多想,纵身直跃而去。
翻过围墙,她便直奔角楼而去,此时,一阵熟悉的声响令她突然停下。
“咕咕……”
凌珊循声而望,便见一灰鸮站于围墙上,直勾勾地盯着她。
凌珊难以置信地望着它,迟疑地喊了一声:“小咕咕?”
不料,它真的振翅一扇,便飞到凌珊头顶上。
“还真的是你!”凌珊讶异不已。“你不会跟了我一路吧。我跟你说了你好好躲在屋子里啊!”
“咕咕?”小咕咕歪头,茫然可爱。
“咕咕你的头,还以为你聪明呢!不听话,我看你早晚被人一箭射死!”凌珊一把将它抓下来,小声批评了一番。
这时,突然听到有人对她说话。
“这位姑娘,似乎是与这小鸟有缘?”
凌珊一愣,下意识躲藏,而后马上想到来不及了。只得缓缓循声望去,尴尬一笑。
“这陵墓四周均有人把守,姑娘是如何进来的?”
说话人面容憔悴,两鬓灰白,双眸暗淡,眼角布满皱纹。她虽已有风霜之色,但是气质过人,如秋菊淡雅,遗世独立。
这样的身姿,不禁令凌珊想起一个人。
晏辰。
于是,她迟疑地问道:“你是守陵娘娘吗?”
女子含笑点头:“是。”她便是曾经的皇后,东方晏辰之母,葛素研。
凌珊松了口气,将腰间的书信抽出,走近递给她:“娘娘,这是晏辰写给您的书信,我是受人所托,来送信的。”
一听晏辰二字,葛素研原本安然的身形立刻颤抖起来,她眼波流动,不知悲喜。她缓缓接过书信,信面上空白如也,她不禁含泪一笑,接下来,竟将书信撕了。
凌珊本想阻止她,书信已成碎片。
“信我已收到,多谢姑娘传信。”
“可是,你没有看啊。”凌珊疑惑。
葛素研摇摇头,道:“足够了。晏辰安然,我便知足了。”
凌珊顿悟,原来这是一封空白的书信,表示自己安好。
“姑娘,不如你随我去角楼中坐坐,我倒杯茶与你,以示谢意。”葛素研道。
凌珊一想时辰还早,便应了。反正去那亭子中,亦是无聊。
于是,二人便一同道角楼去,葛素研悉心泡茶,倒了一杯给凌珊。凌珊抿了口,直觉这茶香甜好喝,倒不似平常的茶叶。
“这是枣茶,角楼内没有好茶叶,见笑了。”葛素研解释道。
“不,谢谢守陵娘娘。很甜,很好喝。”凌珊盈盈一笑,娇憨可爱,倒是想孩童吃到甜食般满足。
葛素研神色一柔,又给她倒了一杯。
“说起这灰鸮,没想到竟与姑娘有缘,姑娘不怕它吗?”葛素研道。
凌珊道:“有什么可怕的?”
“灰鸮乃不祥之鸟,只在陵墓周边出没。传说,一墓落一鸮,一鸮鸣一丧,这里是东瑶公主之陵,而这只灰鸮,恰也是落于此地的丧鸟。”
凌珊脑子一转,立刻反应过来:“这么说,您也认识它?”
葛素研点点头,刚抬起手掌,那灰鸮果然便飞到她手上。
“好几日未见它了。”葛素研轻轻抚着它,说道。“它可不爱与人亲近。”
凌珊愣神,可这灰鸮,自第一眼相见,便与她亲近的很啊。这是为什么?又见葛素研面容慈爱,一副宅心仁厚之态,当年,又怎要杀一个两岁不到的孩童呢?
“人们觉得此鸟不祥,可我却觉它们均是亡者所寄,不能因为它们与死亡共现,便觉得丧是它报的。它在我眼里,便是东瑶公主神识所托。”葛素研道。
凌珊闻言,觉得有理。
恰时,一抹熟悉的身影走进角楼内,凌珊余光一瞥,面露惊色。
“哥哥?”
江寄余报以微笑,走近她:“实在担心你,便找借口走开,跟来了。”
凌珊想起那高山峭壁,将信将疑,道:“你怎么跟来的?”
“在门内休养了这么久,身子虽再不能恢复从前,但这点山路,不算什么。”他解释道。
“这位是姑娘的哥哥?”葛素研说着,又倒了一杯茶。
“是,在下见过娘娘。”江寄余倒是毕恭毕敬,谈笑有度。
“不必如此多礼,我不过是个戴罪之人。这么多年来,没有人敢到这里来,我一直孤身一人,今日能和你们相识,是我的荣幸。”葛素研泯然一笑,说道。
“有诗云,烟雨弄江海,闲鲤见日晴。今日得见娘娘,才知此诗深意。”江寄余道,心下毅然对葛素研这番身处困境却泰然自若的气度所感染。
“过奖了。”
“娘娘,我与妹妹还与人有约,不便叨扰了。”江寄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