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小雨的衣衫已被抽打得残破不堪,丝丝渗出血迹,隐约可见皮开肉绽的伤口。她伏在地上一动不动,连声音都不再出。
太后这才命屠嬷嬷罢了手,命令道:“看看她死了没有。”
“是。”屠嬷嬷上前,在小雨身边蹲下,用力拉扯她脑后的长发,让她仰起脸。
“嗯……”
“哀家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最好如实招来。”
小雨只觉得全身疼痛难忍,尤其后背似乎已麻木得失去知觉。她脑中一片混沌,死亡的恐惧如滔滔洪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咆哮着欲将她淹灭。
要不胡乱招了吧,为别人丢掉自个小命好像太过愚蠢且不合算,二阿哥,对不住了,好歹你是皇帝老儿的儿子,总不会有人为此就要了你的命!对不住了,对不住了,我不想死,不想死!
“我……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
她心里打定主意要胡乱招了,然话一出口却又下意识的想做最后的顽抗。
“很好,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给我取夹棍来!”
太后话音一落,小雨已被夹棍二字吓得昏死过去,因她从前看衙门审迅人犯时使用过夹棍,那恐怖的一幕令她记忆犹新。
屠嬷嬷将夹棍套在小雨的十指上,但小雨无法自己坐起身,便难以施行。太后使个眼色,另两名嬷嬷赶紧上前,左右拉起小雨的胳膊,将她拉了起来。被毒打兼惊吓至昏迷的小雨,此刻就算想招供也晚了。
屠嬷嬷冷哼一声,与另一侧的嬷嬷用力从两边拉紧夹棍的绳索。
突如其来的剧痛连着心肺,本已陷入昏迷的小雨忽然双眼圆睁,惨叫震天,口中一丝血腥喷涌而出,滴落在地上触目惊心。但只有一瞬,她周身一阵,无力倒向后,若不是还有夹棍拽着,她便完全瘫软在地。
“老佛爷,您看怎么办?”屠嬷嬷望向太后,等着她开口。
太后凝视双目紧闭,脸上血色全无,浑身伤痕累累,已是昏迷不醒的小雨,心中闪过一抹迟疑,但随即消逝无形。唯有以她为棋,才能抓住二阿哥的把柄,掌握先机,此刻绝不是心慈手软的时候。
“将她泼醒。”太后残忍地下令。
“哗”
一头冷水倾盆而下,使得原本破烂的衣衫,更是湿透紧贴在小雨身上。刺骨的冰冷使她一个激灵,再度睁开眼,十指连心,火辣辣的疼,噬心刻骨,忍不住颤抖。
“给我再夹,我倒要看她嘴硬到何时!”
太后手一挥,屠嬷嬷应了声,刚要用力,却见门外急匆匆奔进一个人影,一道焦急无比的声音传来,“住手!”
睿祺几乎足不点地,径直来到屠嬷嬷身边,用力一扯,便将夹棍松了下来。小雨没了支撑,缓缓倒下,睿祺旋身一蹲,小雨便整个人软软地跌入他的怀中,失去了最后的意识。
睿祺望着怀里人儿,那较弱的身子仿佛只需一用力,就随时消散一般,令他心疼得彷如心里千疮百孔,处处渗出血来。
他全然不顾小雨湿答答的衣衫,将她冰冷的身体搂得更紧,希望藉此传递些温暖给她。
“九阿哥,你这是做什么?”
“老佛爷,孙儿斗胆,求您放过她罢。”
睿祺双目隐隐盈泪,他方才回宫,正巧不远处看到漱雅出宫去,他便觉得奇怪,好端端她为何会进宫?遂询问宫门守卫,才知是太后召见于她。他越想越发觉得蹊跷,太后不会无故见漱雅这等身份的女人,又念及小雨尚在宫中,忙径直赶来“慈宁宫”。
他苦苦哀求秋月半天,起初秋月三缄其口,最后耐不住他,才告知小雨被太后带到了后院这屋子里。谁知,一来便看到这般令他心碎的情形,才会不顾一切地冲了进来。
太后微微诧异,“睿祺,你是要替这女人求情?”
“孙儿可保证,她绝无歹心。”
“可她来路不明,我不让她开口说清,又怎能安心?”
“九阿哥……”小雨不知何时清醒过来,在睿祺怀中发出微弱的声音,“救……救我……九阿哥……疼,好疼……”
“小雨。”一滴泪自睿祺眼眶滚落。
“救我……”
小雨略一动便牵动伤口,撕心裂肺地疼。
“嗯……”
“莫乱动。”睿祺心疼得拧成了一团,抬手用衣袖轻轻拭去她额头冷汗,继而落地有声地对太后道:“孙儿愿用性命担保,她绝不会受任何人指使,做出不利之事。”
太后目不转睛注视睿祺,他深邃温和的黑眸中,毫不掩饰的满溢着对小雨的浓浓疼惜,这眼神,令她一时有些儿恍惚,一些遥远被刻意压在心底的记忆逐渐在脑海里鲜活跳跃……
曾几何时,也有一双这样深邃的眼眸望着她时,溢出无限疼惜……
“老佛爷,孙儿求您了。”
“罢了罢了。”太后面上现出一丝黯然之色,“哀家这会子也乏了,这人即已入宫,便为宫女,且将她送去浣衣院罢。”
“谢老佛爷恩典。”睿祺知道太后能饶过小雨已是开了恩,怎好再求她别的。但,小雨伤成这般模样又岂能再去浣衣院?
都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可他今儿不光弹了,还是在宫里除去皇上外拥有着至高无上权力的太后跟前。他搂着小雨对太后硬咽道:“老佛爷,您就再额外开恩,让孙儿先医好她的伤,可否?”
“不行。”太后断然拒绝。
“老佛爷孙儿求您了。”睿祺说着竟轻轻放下小雨,“扑嗵”跪倒在太后跟前,重重给她磕了个头道:“老佛爷,求您开恩。”
他这番举措大大出乎太后意料,她怔怔望着他,要知道男儿膝下有黄金,更何况还是位阿哥,哪有为一个与已无干的女子做出下跪之举的?
她无法理解,即便再喜欢一个女子,可这女子早已嫁作他人妇,虽是冒牌,怕也早跟城邺有了肌肤之亲,站在九阿哥的立场来说还值得他为其做出任何牺牲吗?
不,不能,万万不能!
“九阿哥,你可也太古怪了,你倒是跟哀家说说,这人哪里值得你这么做了?不过是市井一小泼皮无赖罢了,你缘何对她着迷至此?哀家还真是好奇啊!”
喜欢一个人时便觉得她处处好,从前太后城邺领着小雨来拜见她,活泼灵动的小雨惹得她开怀畅笑,赞不绝口可如今一旦知道她是个冒牌货,竟觉她浑身上下无一处好。她实在搞不懂,九阿哥怎么说也是一个阿哥,却这般迷恋一个野丫头!
睿祺抬头看着她,眼神忽变得坚定无比,一字一句清晰说道:“对,孙儿确是为她着迷,不管她曾经做过什么,偷也罢,抢也罢,但在孙儿心里,她只是小雨,是世上独一无二的小雨!”
“九阿哥……”小雨艰难抬起头。
“当心,休要乱动,莫牵扯了伤口。”睿祺慌忙回身又将她抱在怀里。
“九阿哥,我哪当得起你为我这般……”小雨流下泪来。
“嘘,勿要说话。”他声音竟比池中水草还要轻柔,好似生怕惊吓到她。
小雨无力合上眼,泪,一滴滴,落满他衣襟……
太后看看九阿哥,又望望小雨,那些尘封在心底的如烟往事又浮上脑海,耳边仿佛响起一个久远的声音:“流云,跟我走好不好?抛弃荣华富贵,忘却恩怨情仇,咱们带着瑞儿找一处山青水秀之地隐居起来,去做一对神仙眷侣好不好?”
她眯起眼,不好,从前她是这般回答他的,如今她依旧这般回答。她付出太多,她失去太多,她一定要夺回来,要加倍将别人付诸到她身上的痛苦统统还回去!
而,她做到了!她不仅登上了后宫至高点,也将自己大儿子扶上了皇位,她笑到了最后!是的,她成了最后的大赢家!当年的对手无一不赴了黄泉,除去她,谁也没能逃脱红颜薄命的下场!
可是,午夜梦回,为何她却感到了孤单冷清,内心无助呢?!
逸尘,欠你的我还不了了可我定要让瑞儿也承了帝位活在万人之上!
红烛自怜无好计,夜寒空替人垂泪。
半窗斜月微明,九阿哥坐在塌前,默默望着小雨,上了药,她已昏睡好几个时辰,太后最后总算开了恩典,容她权且留在她宫里,拨了这间小屋供她养伤。望着她涂满药膏被夹得血肉模糊的十指,他心一阵绞似一阵的疼。
塌边青铜烛架上的一支红烛似乎也感到了他的伤悲,只是无计为他解脱凄哀,唯有空替他垂下千行泪……
小雨忽皱了皱眉,面上现出极痛苦之色,不知是伤口疼还是做了恶梦,若是恶梦,怕是梦里也在挨着打呢。
从前如花的笑颜,无忧的双眸,如今却遍布愁痕,看得睿祺心都揉作了一团。他伸指,一点一点,轻柔抚着她柳眉,仿佛那眉毛都有了生命,他生怕弄疼了它们似的。
夜风透过半开的窗楼吹入,将塌前烛火吹成了一条直线,烛光在小雨面上投下一抹暖晕,她看去面上竟似有了一丝血色。不多时,她那两排浓密的秀睫微颤,继而缓缓张开了眼。
“醒了?可好些儿了么?”
“九阿哥……”
她这一睁开眼,全身的痛感似乎也随之醒转,她不觉蹙起双眉。
“别动,安心躺着养好伤。”
她闭闭眼,一滴泪自眼角沁出。常言,患难之处见真情,睿祺对她的这份深情厚意,她想,自己这生怕是还不起了!
“勿想太多,只管安安心心先将身子调理好。”他似是看到她内心去了,“你不必承我今日之情,说起来,你之所以离开瑞王府,归根结底也是因我之故。明日我就去找瑞王兄,太后最疼他,为今也只有他才能救你脱得皇宫。便是跪下求他,我也定会说服他进宫带你出去,你放心好了,我说到便做到!”
之前睿祺去找城邺,吃了无数闭门羹,在今天以前,睿祺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要为了某个女人去下跪求人,看到小雨受了重刑那一刹那,他便觉世上什么都不重要了,唯有保护她,令她不再受到伤害,才是最最紧要之事!
是的,为了她,他愿去做任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