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想了想,他又改变主意,“慢着,先别走,再传惠夫人,只有那等荡妇才知道朕想要什么!
身着纱衣,拥裹锦被,静坐床角,我冷眼旁观
老宦官引来惠夫人,只见她一步一跪一叩首,无比恭敬恭谦地爬上龙榻
一脸不屑,宗广泽冷眼逼视我,语声依旧透着凉意,“惠儿,使出你的看家本领,绝技绝活,让菀后好好看着,好好学着!”
惠夫人笑得媚人,娇滴滴道了句,“贱妾遵命”
转而,他又对我下死令,“你必须看清楚,看明白,学会这门本事,否则……”
他的言外之意,我当然清楚这又同未明月的生死相连,性命攸关!
绝技绝活表演正式开始……
天呐,他要干什么!
难道……
“弗来!”宗广泽扬声笑道,“你出去告诉未明月,就说朕在宠幸甄菀,一字一句要说得清清楚楚,要让他听得明明白白!”
“你不能这样!”
望着洋溢在唇角的冷冷笑意,我顿觉恶心反胃,欲起身阻拦,却被他擒赚“是生,还是死,自己掂量掂量,朕好消你们反目成仇,过不了几日,你心底第一的位置一定会被朕占有!”
疯的,疯的,他是疯的!
可我呢,我是傻的!
很快,弗来入殿回禀,“枢王殿下淋了雨,额头烫得厉害,是不是能……”
一语喝断,宗广泽无情至极,“那是咎由自痊别去管他,让他自生自灭!”
隐忍,忍到心在滴血,再也顾不了那么多……
披头散发,我挣脱束缚,疯了似的下床,疾步向外跑去,口中不住喃喃,“阿月,你一定不能有事,一定要等我!”
漫天雨帘,透心冰凉,寒彻骨髓
殿外阶下,一抹孤寂身影静静跪立,仿佛化为一尊雕像,岿然不动
“阿月!”含泪扑上前,将他紧紧抱赚雨水顺着发丝一滴滴滚落
“妍妍,我……”虚弱的声音,苍白的面色,他竭尽全力与我相拥
眼前氤氲朦胧,泪水汹涌而出,与雨水混作一团,我不住抽泣,一句话也说不出
“别哭!”他上我的颊,我的泪,苦涩一句,“你哭,我会很心痛……”
弗来跟在身后出殿,见我与未明月在雨中相拥相,委婉提醒,“娘娘,此地不宜久留,就由老奴送枢王殿下出宫疗伤”说着,颤颤巍巍扶起他,带离身畔
“不,别带他离开!”拽住未明月的袖角不肯放手,很怕他这一走,就会永远离开我
“娘娘!”老宦官微微叹息,一语道破天机,“佛香殿未遭雷击,老奴故意言之,一次两次或许可以借助天时天机逃避,若次数多了,皇上自会生疑,您还是难逃侍寝的命运”
是艾是艾他说得对极了,那恶魔一再苦苦相逼死死纠缠,我到底该如何应付?
眸中掠过一丝锋芒,若有所思,“阿月,如若他不是你父亲,那该多好啊”
言外之意,听者皆知
若是宗广泽不是未明月的父亲,我一定能有足够把握将他除去,以绝后患!
“他早就不配为人父,从其弑杀我母亲的那一刻起,我只将他当做杀人凶手!”语毕,他一脸仓惶之色,颇为紧张道,“妍妍,你可不要做傻事,我不许你一身犯险!”
“我知道!”温言安抚他,心已然狠下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纵使再舍不得未明月,也必须眼睁睁瞧他离开
弗公公说,他伤得很重,又淋了雨,若不好生医治,或许会留下病根
长久以来,一直忍辱负重,其原因仅是为了未明月,他的性命比什么都重要,即使让我肝脑涂地,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自那日之后,宗广泽的态度似乎有所转变,不再提及侍寝临幸之事
我暗自揣测,也许是弗公公的妙计将他滑其实天之骄子也是惧怕天谴报应的
章华宫的偏殿,本无匾额,一时心血来潮,宗广泽御笔一挥,起名菀芳阁
甄菀,谜一样的女子,真不知她,是何来历……
独居菀芳阁已有三两日,宗广泽信不过别人,遂拨了弗公公过来伺候
弗来,跟随宗广泽多年,深得其宠信,不仅是宫中总管,更官至侍御史,能随意出外朝,入内宫
几日相处,渐渐发现老宦官心思极细怕我念家思乡,寂寞孤单,特地送来各式鸟雀花草供我消遣
午后无事,倚窗而坐,默默想着未明月,只听廊下金丝架上的红嘴鹦哥饶舌道,“惠夫人,惠夫人!”
缓缓抬首看去,真的瞧见惠夫人扭着纤腰,袅娜而至
前日,在章华宫,与她仅有一面之缘今日,为何会……
屈身跪下,她谦恭和顺,重重一拜,“惠儿见过菀后娘娘”
最怕年长者向我行施大礼,感觉会折福减寿,慌忙将其扶起,让座看茶
端着茶盏,惠夫人许久不言语,一副若有所思的涅
见她沉默,我也不好先开口
两人就这样僵持下去,直至盏中茶水冰凉,谁也没说上一句话
立在一旁的弗来瞧出尴尬窘境,小声清了清嗓子,指着廊下的鸟雀,寻来话题,“这鹦哥还真是聪慧,老远就瞧见惠夫人了”
坠入冰点的气氛瞬时回暖,惠夫人微微笑道,“这鹦哥是甄主子的,已有十来年了,我是看着它一日一日成长的,它的嘴可挑剔呢,喜欢吃带壳的黄金粟米,喜欢……”说着,略抬了抬眼角,话锋急速一转,“娘娘,您真的是甄主子么?”
好坦诚的话语,仅是一句便将我问住
该如何回答她,是坦白,是支吾,还是继续隐瞒欺骗?
柔柔目光亭在她脸上,一丝丝,一缕缕,我仔细端详她的神色,大胆猜想她的下一句问话……
若回答是,她会接着问你为何不显老?
若回答不是,她会直接去宗广泽那儿告状,说我犯了欺君之罪!
前思后想,想来想去,决定将这难题回抛给她,故含笑反问,“你说呢?”
面露骇色,惠夫人颤颤巍巍站起,来到身畔,扑通一声跪下,伏在我的脚边,失声悲泣,“甄主子,奴婢就知道是您,真的是您,您回来了,回来报仇雪恨了!
惠夫人的话语令我喉间发紧,愣了半晌才吐出一句,“你,你在说什么?”
怅然抬首,她迎上我的目光,凄然哭诉,“一切罪孽都是由雪后桓雪晴犯下,她妒忌您,憎恨您,先与贤德妃谢氏勾结,诬陷您与人苟且后又与南陈的临江王陈子安联手,将皇太子陈子佑置于死地……”
很多年了,不曾听说如此骇人听闻的话语
终于可以明白一件事,宗广泽为何要亲手弑杀其至亲至爱桓雪晴!
冷了面色,弗公公踏前大步,强行将惠夫人从地上拽起,以责备口吻道,“您在菀后面前,失态了!”
“你!”推开弗来,惠夫人转而将矛头径直指向老宦官,几近破口大骂,“狼心狗肺的死太监,你能有今日地位多亏甄主子,若不是她,你能封将封侯么,你能位极人臣么!”
“惠夫人!”垂眸低首,弗公公淡淡言语,“您久居宫中,应该知晓言多必失的道理,有些话语深藏在心底就好,不要轻易说出来,否则会遭来杀身之祸”
“我不怕死,一直活得那么屈辱,与死没有任何分别,甚至比死还要难受…留下这条贱命,不是舍不得去死,而是完全为了将事实真相告诉甄主子今日重见她,说出掩埋心底十几年的秘密,终于
可以松一口气,终于可以走出最后一步,终于可以一死了之!”说着,她从云鬓发髻中抽下一根金簪,死死握在掌心,欲向喉间刺去
“不要!”说时迟,那时快,我猛然拽过她的衣袖,夺下手中金簪,厉声喝叱,“你这是干什么!”
“甄主子艾您不必拦着奴婢!”身子僵冷,她满脸泪水默默流淌,“那天,您也看见了,奴婢活得毫无尊严可言,被宗广泽欺负凌辱,真后悔当年没有勇气与您一起走,我真该像阿芩那样,与您一起离开这不见天日的牢笼……”
她被宗广泽欺负凌辱,我又何尝不是!
“别说了,我与你一样凄凉,一样悲惨,即使如此,我也没想到死!”说这话时,只觉心尖抽搐得厉害,眼眶湿热,“生命多么珍贵,多么美好,人是求生,不是求死,我累了,你退下吧,回去好
好想想清楚……”
惠夫人张了张口,“甄主子,奴婢……”
抬手止赚不愿听她再说下去
无奈,她再次跪地行礼,足步踉跄而去
快行至门口时,忽地驻足,折返回来,从袖中取出一束干枯的紫色小花,毕恭毕敬奉上,复离去
干枯的紫色小花,是何涵义?
恍恍惚惚的,我陷入沉思……
虽干枯凋零,花束依旧散发幽幽芬芳,那香气很熟悉第一次见阿芩时,就是这个味道……
将干花托在掌心,轻轻闻嗅,喃喃自语,“这是什么花,从未见过呢!”
“回禀娘娘,这是紫菀”弗公公一语道破天机,“是甄主子最喜爱的花”
什么?愕然失神,似乎意识到惊天秘密之后的真相,可怕的真相!
纵横交错的线索渐渐清晰,所有线索齐齐直指一个答案我最不愿听到最不愿知晓的答案
“娘娘,有句话,老奴不知该不该说!”
已然从惠夫人的话外之话,听出端倪弗公公一定是局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