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二十章:自由有六个敌人(1 / 2)鬼雨千年首页

停尸房的空气阴冷,长年累月的死气郁结在这个位于镇云司边缘的房间之中,让人走进去就觉得毛骨悚然,像是有一只巨大的南粤城进口蟑螂在暗处盯着你,两根细长的棕褐色触须就在脖子后面摆动,等你转过身,它就展翅往脸上拍。

屋梁上放着成排的诡异雕像,借着暗淡的天光可以看到是一种虬结的人形牛,巴掌大小,瞪着两只眼睛,招着耳朵淡淡笑着,有种平静的疯狂。

四块硕大的泰山石摆在屋子角落,如同头颅的石头上有着无数密集的细小白色圆形花纹,入口地面洒着白花花的食盐,屋梁上还密密麻麻的贴满了细长的,写着无数“一见生喜”的红纸条。

这都是镇邪的事物。

不过这只是仵作的习俗,镇云司里没人觉得这间屋子不吉利,或者不干净,顶多有点臭。

作为大汉境内最凶悍的暴力机构,就算真有什么东西他们也不惯着,更何况还有天玑卫,里面有不少师自清微天宫的强悍老派方士,到了退休的年纪却还是经常跑来司里打混,如果真有鬼,怕是也成了他们炼丹修气的上好素材。

停尸房处在镇云司的东南角,一方面是因为这里是重器台的吉位,一方面是因为,这个方位离叶阑珊住的地方近。

她除了是天才炼丹师,还是镇云司最靠谱的仵作。

“死者呈伏地状,躯壳僵直,皮皆焚毁,若焦炭,油脂尽出,鼻内无烟尘,乃是死后再遭焚烧。”

“死因为脖颈受细线勒杀,颈部骨骼尽碎,非寻常皮麻之绳可为,推测为钢线,径约二至四厘,绝类天工部所产精铁弩丝。”

“腹存大量糜状物,混有细线状肉质,不知何物,然死者生前留于司内超十六个时辰,重器台内并无此类事物,此为何物?”

“死者腰椎折裂,根据位置分析,推测为被害时,腰后曾受凶手巨力踩踏。”

叶阑珊站在石台边上,手里拿着一把极薄的小刀,全神贯注的解剖着高培的尸体。她说一句,旁边的徒隶就在纸上记录一句。

跟平时的臭脸不同,她此刻面无表情,虽然没有笑容,但却可以轻易看出,她非常沉浸于这项工作,并且全心全意的热爱着这项精准而残忍的事业。

在她的掌控下,每一刀都精准无误,不同的精巧工具交替使用,掀开焦黑皲裂的外皮,切开因高温而呈现死灰色的肌肉,将一个个缩水扭曲的器官拆解而出,放在旁边的白色瓷盘之中,做出各式判断。

她更像是一个极擅刀工的屠夫,若是回到一千年多前,庖丁解牛就要改写成阑珊解人了。

“死者左臂外侧皮山有一处坚硬异变,面有极密水涡状线形花纹,触之有金铁声,附于皮上,深入肉下,如探海之冰,直抵臂骨。似是青铜。”

“经天玑卫卫长水邱蝮勘验,乃是铜瘟,其为荒之凝结,多现于荒术士皮肉之上,然死者并非荒术士,亦不通荒术,为何出现?”

“水邱蝮亦断言,若非害于横死,死者亦命不久矣,恐难过此夏。”

高培的内脏都被高温闷熟了,简直是叫花鸡,就算是最差的厨子炒来,都比高培的内脏火候要嫩,那些内脏在盘子里散发出恶心的气味,以肝脏和肾脏最为甚。

旁边的徒隶虽然长期在停尸房工作,也很少见到熟透的素材,他见叶阑珊没有继续说结论,放下笔,悄悄推开了一点窗子,他需要透透气。

一阵冷风立刻钻了进来,带来了晨间的清新空气,将停尸房内郁结的腐臭尸气吹散了一些,也吹开了叶阑珊的专注状态。

“什么时辰了?”她放下刀问。

“回叶大人,差一刻辰时。”

徒隶很恭谨,叶阑珊在镇云司里其实没有高级职位,但是没人敢对她有半点不敬和质疑。

因为这两年里,她救活了不少在别人看来几乎是死定了的伤员,而按照她的年纪,未来还会救活更多人。

而且她还很热衷于治疗古怪的疾病,司里有同僚家人得了疑难杂症,她也会施以援手,用药到病除来形容也不为过。

谁也说不好自己什么时候会出点什么事儿,得依仗这个年轻的姑娘一双回春的妙手。

只要不是太倒霉,正好赶上她进宫给皇帝问诊,又伤势重到抗不到她回来。

是的,她平日甚至负责皇帝本人的健康状态,整个太医院的老大夫都尊称她为少师。

解剖高培的工作总共只花了两个时辰不到,叶阑珊对自己的效率比较满意,如果不是高培被烤熟了,肉质实在太硬,以及他手上那个让人好奇万分的铜瘟,这个过程只会更快。

“我要走了,你先不要收敛他,盖上就行,再清理一下工具。”叶阑珊一边说,一边从旁边架子上拿起一个小瓷瓶,倒了一些花露在衣领上,一阵橘子、薰衣草混着些许生姜的香气在轻微的灵气催动下弥漫而出,盖住了她身上沾染的各种尸体气味。

那徒隶只觉得一泼凉水洒在心神上,像是盛夏午后走了十里地,再一头扎进山间如海的深绿色之中。

“大人要去忙别的?”他心神放松下,随口一问。

“卧虎公招全体破军校尉商议要事。”叶阑珊走出停尸房,没带上门。

穿堂风吹过,掀开了那徒隶刚才偷偷打开的窗子,也掀起了他的回忆:每次铁御汗招集破军校尉,都说明有不得了的事情要发生。

上次的会议之后,不久就发生了肃清北大营的事情。

这件事在整个大汉激起的波澜,远比镇云司里的平静大得多。

而现在又要再来一次这样的会议,是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