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李双双要了个柴盆,装了些木炭,还得是要专用的灶台好使,幸好炭块只是作个点火用,要真在房内烧炭炼药,没等丹成,怕是这炭毒早已将我闷死了去。
药材悉数进炉,这刚续得火,周身顿时结了片片隔光罩,参差裂碎补完道道缝隙,就已至了幻境,这光景,无论见识几次,都只能说上一句“精妙绝伦”。
这丹鼎倒是已经开工,可能昨日吸得火力尚寸,蹭蹭冒气,生得滚烫,这下不愁没火炼丹嘞。上回却是意外,掏个火折子就想煨药,可谓异想天开,不但药材褪形都只过半,本就不多的法力反倒被吸了个干净,真可就是飞来横祸,待这满炉火气用光之后,怕是寻常灶王爷都喂不得饱你这饕鬄大肚咯。
陈景昇笑了笑,摇起手中蕉叶扇,细细地继续控那柴盆炭火,给这大炉增点热温,虽微不足道,但苍蝇再小也是肉,添多添少也是添不是?
约有半刻钟,约莫留有十之有九的滚锅烫,炉子自个降热熄气,这炉子怕是真有的什么灵性,丹成就自行收火了,真是像极了电饭煲。开了炉盖,里面也有了这先前观音提到的“延寿金丹”,看来只要循了这药方照猫画虎,药成真比起灶烧菜还简单。
只不过嘛,这成色,这纹路,这触感,我还真瞧不上眼手上这颗,一诗有道“除却巫山不是云”,自从开炉第一鼎收了那红丹,看得哪粒丹丸都似寻常大路货。
说来也是,那红丹我记得是扔这幻境内了,怎个现在还寻不着了?罢了,这种害人货色如那成瘾毒物,留在这没了总比出去了害人好,可眼下是这手中金丹,既唤得延寿,药用也应随丹名才是,可我这六岁小孩,吃得吃不得,怕是要等百八十年才能验证,有没有哪个快要半身入土,大限将至的老头子给我试试呢……
诶,当下院内不就有一个?我爷……不对不对,杨老爷,身躯年限已如风中残烛,听那杨管事所言,在我到他府上前,连着数月只喝得米汤,要是让他服下,岂不是现成的临床病号?说干就干,让我看看你这延寿金丹怎么个延寿!
唤得一句口令,幻境便如薄玉明盘哐啷啷响,应声塌了去。
刚入人世,却似瞎了眼般伸手不见五指,不知被何物绊倒还是踩了空,噗通一声摔了个满。怎个每次在这房中炼丹,天黑快得都不一般啊,这次没使得法力,还是让两处差分了时辰,看来这丹鼎不是靠消耗人主神识,应是系于这人世丹成时间的所需去错位的原理便是。
既然黑了天,眼下又无说话人,干脆去探望探望明松哥,他睡了一天,应早已醒了。
来到赵明松厢房,敲门叫了声,便见他出来开门,虽身上缠紧布带贴满膏药,房内馥郁一股草木苦香,双臂双肩,还晃晃悠悠立几根寒光银针,披将半拉巾帕,看着甚惨,但好在是能自行走动,恢复了是。
“看来唐门果真有得回春秘法,昨夜还需女子搀扶才能起身,这一天未到已好上五成有余了。”
“你在说甚?自你入定炼丹,现已是过去四日有余,这期间你不吃不喝,我猜想应是道门辟谷秘修,冒然惊扰只怕你走火入魔,便让旁人远了你,才有这四日安心疗伤之隙,不然你觉着我是哪路神仙不成?真能如你一般当日还身如旧,金蝉蜕壳?”
四日……四日!一颗金丹竟能耗去我人世四日!想来那几日前开炉,只将药材褪形就花了一日,这天纲玄则真是循规蹈矩,毫不含糊。
“那阿珠姐姐呢?她去哪了?不会还在府上吧?”
“他是当朝天子同胞兄妹,大明的公主,不能随意逗留他处,何况还是杨老爷居处,未免会招惹些风声,当日于后庭谈完闲事家常,杨老爷就备了车马送回去了。而你师父坚决要与你同来同去,但每日又无事可做,每至天明则出,日落则归,携一竹篓装满大小河鲜,为灶房舔得两菜作为寄住答谢吗,此刻夜过三更,定是睡去了罢。”
“那你怎个还没睡?”
“我本已就寝,但五感灵敏,只听得门外有唤声,想来应是甚么急事才于这时叨扰,便来开门。”
哪知我这夜猫子却自认“明松亦未寝”,扰人清梦来了。
“这……那,想是时候也不早了,我还是不打扰明松哥休息养伤了,我先回去了吧。”
“慢,既来之,则安之,你是问过我了,我还有事要问你呢,先别急,你过来。”赵明松一把抓住陈景昇脑袋,提溜着翻了个转,直把他拉回自己厢房。
哪有你这么拐小孩的,不就是扰了你睡觉嘛,还要我赔偿哄睡不成!放开我!放开我!
陈景昇还是第一次进这厢房,错落摆置有当,颇有世家公子品味,常点有药炉焚香;墙上挂着几幅字画,也带几个葫芦,木桌一条,仙凳两张;正墙处供一牌位,不知写的什么,但那炉灰上插着三柱燃尽香尾,想必是祭拜哪位已故之人。
“你还要看几时,那是外人做客处,来这里间,我有事与你说。”赵明松立在侧门,见陈景昇在外厅顿住,直叫得他进来。
进了内间,却是大有不同,与那外厅似两个世界!先前是清雅别致,君子所向,而这里间杂乱不堪,铁胚、熔炉、丹鼎、干草、利器、药钵锻锤、书籍图谱,机工巧具、桌上地下,床前柜后,洋洋洒洒铺得到处倒是,竟连个落脚处都要没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