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荞转身向后院跑去,刚到墙角就听到一阵细碎仓促的脚步声,她目光所及看到刘淑兰刚刚在木盆旁边蹲下去,此刻正埋着头用皂角卖力地洗衣服。
李荞跑到刘淑兰的身边蹲下来,手里还拿着糖。
“姐,走了。”
刘淑兰没理她,自顾自揉搓着盆里的衣服。
“张元戈走了。”
李荞又重申了一遍,她也经历过小鹿乱撞的年纪,怎么会看不透刘淑兰那点小心思。
刘淑兰的脸腾地红到了耳朵根,她停下手里的活,转过头来定定地看着李荞,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合适。
她看到李荞手里的糖。
“你的糖可不可以给姐一个?”
刘淑兰小心翼翼地问她。
李荞二话不说,就把小手伸到了刘淑兰的面前,几颗彩色玻璃纸包裹的水果糖新鲜又洋气。这可是大上海带回来的糖果,村里孩子见都没见过,一年到头他们连麦芽糖都难吃上几回。
见李荞对自己这么大方,刘淑兰有些感动,她把冻得通红的手在裤腿上蹭了蹭,伸出两根手指从李荞手心里拿了一个红色的。
“留下的你自己吃。”
李荞看着刘淑兰此刻脸上的笑容,好像比她指尖的糖都甜。
李荞上辈子出生的时候,刘淑兰已经32岁了,那时候她早就剪去了辫子,留着齐耳短发,仿佛从没有年轻过。她每天都在忙,每天都有做不完的田事、家务和针线活。
还有吵不完的架。
她和她嫁的那个男人都是好人,可偏偏性格不合。
李荞和姐姐从没想过自己的母亲这一辈子是否拥有过爱情,只是在后来成长的过程中,在她絮絮叨叨说起往事的时候,偶尔听到张元戈这个名字。
有些人出现的时候,你根本不知道后来你会惦记那么久。
李荞突然觉得鼻子有些酸,赶紧使劲吸溜了一下。
刘淑兰从裤兜里掏出一个浅绿色的手帕,把糖小心翼翼地包在里面,又塞回了兜里。
洗完衣服,刘淑兰又帮奶奶里里外外拾掇了一遍,眼看着日头西斜了,天上的云越来越厚。
“快回去吧,东院你娘还等着你挑水做饭,别回去太晚了。”
刘老太催促孙女赶紧回家,生怕孙女挨骂。
一大家子人,刘淑兰是老大,下面还有好几个弟弟妹妹。她娘张翠芬个性大大咧咧的又不勤快,田里田里不行,家里家里不行。
刘淑兰原本很喜欢读书,可她爹刘老栓和她娘张翠芬坚持认为女孩子家读书没用。即使刘淑兰愿意背着弟弟去上学,还是被刘老栓硬生生拉回了家。
一家老小,没个帮手怎么行。
刘淑兰从小就扛着锄头跟大人一起下田挣工分,有时候累了一天回到家连口水都喝不上。
白天忙完田里的,晚上刘淑兰还要点着煤油灯给一家人缝补。她就像个陀螺一样被使唤地团团转,自己的娘张翠芬稍有不顺心还会对她破口大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