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兵多穷恶,这句俗语对也不对.穷是没衣穿没饭吃,是真的一清二白,恶,穷山恶水出刁民亦是无奈,人之初性本善,若非生活所逼也不会如此.刘姑陆皱了皱眉头,他鼻孔极其不适应地喷了好几次气,似乎要把飘来的血腥味冲掉.他之前听说过乡下出过一支乡兵,打家劫舍,无恶不作,初时以他们为耻,暗自发誓出门要是撞见了肯定要痛骂他们一顿,劝他们好好做人别丢了祖宗脸面,可现在他什么都说不出来,面对死亡,沉默是对逝者最大的尊重.
傲狼帮的人清理完现场后离开,刘姑陆觉得心里边有一灶火气在酝酿,但他会看审时度势,傲狼帮的人从他面前经过时,他跪下来哭丧着脸喊好汉饶命,对方像看乞丐似的打量着他,丝毫没看穿他的心思.待人家走远了,刘姑陆直愣愣地盯着地面,他脑子里一直强调"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企图压住同情,压制不该有的情绪.甘贵安松了口气,他觉得刘姑陆今天卑躬屈膝"过"了些,凑过去对他说了句:"喂,人走远了,起来干活."说罢还吹了句不咸不淡的口哨,时候不早了,要是酉时未能赶到青隍岭,估计就回不来了,最近新冒出批响马,就爱在青隍岭闹事,伤了不少人性命.
按理说人已走远,可这句口哨却偏偏随风钻进了傲狼帮耳中,甘贵安才把汗巾抬起,整个人便直挺挺的倒了下去,额头正中插着短刀,一击毙命.刘姑陆大惊,目睹甘贵安的惨状,他脑袋轰一下发白,殷红的血从友人额头溢出,顺着脸庞浸湿他的双手,烫得手掌发麻.甘贵安呼吸尚在,可肢体却不听使唤,咧开的嘴唇好几次想要哆嗦些什么却冒不出声,尔后这双仿佛会说话的眼睛像是眨了两下,又或似阳光通过眼眸的折射,甘贵安最终死不瞑目,飞出的血溅了刘姑陆大半身.
刘姑陆觉得喉头发痒,由头痒到了脚跟,他放下甘贵安,爬到那堆尸体边端详着父老乡亲的容颜,当中无故友,但他晓得里头发生了什么,适才傲狼帮的人经过有提过"镇压"、"团练"等字眼,看来官府笼络了一批江湖人士,用以对付起义的乡兵.忽地一股怪风吹起,夹着风沙把死人身上的衣裳撩了几转,或许是老天爷看不惯人间疾苦和争斗,发出的一声叹息.
聂鸣在玉米地蹲了好久,待到动静小了他才猫着腰出来探情况,他首先看到死去的甘贵安,难免大吃一惊,然后见到跪在地上祈祷的刘姑陆,对着西方磕了三个响头后,竟拣起地上的大刀."喂!你干嘛?"聂鸣想这人要疯了,他要一个打十个么?刘姑陆丝毫没有理会,他朝着傲狼帮的去向,吆喝着,嘶吼着,要把压抑在皮肤下,血管下,甚至人情世故之下的率真爆发出来,聂鸣再也顾不得隐匿,他奋力追敢刘姑陆,喊道:"你别去送死,回来!回来啊——"
都怪这股横风,它隔在两人之间,隔断了一切联系,聂鸣拿开挡风的袖子时刚好瞧见刘姑陆被傲狼帮的人拳打脚踢,他冲将过去,高举着双手喊道:"别,你们不要欺负他,他是——"扑面而来的风沙灌满了他的嘴,剩下的四个字不说也罢.待视线恢复,刘姑陆背对着他软绵绵的倒了下去,胸前一大道口子,显然是被人破了膛,眼见是活不成了.
"大叔,大叔,你不要死,你死了你家人怎么办?"聂鸣跪在地上,手足无措地喊道,他想要伸手按住斗大的伤口,结果,血糊得满手都是,该怎么办?谁能救他?聂明抬头四望,这里荒郊野岭,哪有什么大夫,捅了刘姑陆的两个杀人凶手,像个没事人似的转身离开."你不能走!杀人要偿命的."聂鸣一把抱住那人的裤腿.泪流满面.
凶手回过头来,一脸凶相道:"滚."三两下就把聂鸣踹开了,这两人皆头顶半秃,满脸横肉,或许是联想到死掉的刘姑陆是这小子的老子,瞧他那倔样,要不顺道杀了算了,两人交换眼色,正待动手,后方却闻马蹄声,一小孩骑着矮脚马赶过来道:"发生了什么事?"
"少帮主!"
"少帮主,刚才理禾团的人偷袭在下,待我斩草除根."
"呼"的一声,马鞭在空中来个爆响,说话这人"哎哟"一声,吃痛捂住了半边脸."放肆,我看你们分明是滥杀无辜,他根本不是理禾团的人,还敢骗我!"别看这孩儿长得矮小,眉宇间竟有些上位者的威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