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来，每当他闭上眼睛，都会陷入这种无比真实的梦境。

梦的主角总是那个身穿红纹黑袍的男子，而他的视线里，常常会出现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的少年。

男子的喜悲，很大程度上是这个看起来不过十二三的少年决定的。

陈离怎么也看不到这少年的脸，也记不住少年的声音，只知道在他七十多年的岁月里，那一黑一白两个只存在于梦境的人，是他仅有的慰藉与陪伴。

除非死了，他总不可能丢掉他的梦。

他时常通过小黑的眼睛凝视着小白，练剑也好、背书也罢，不管小白在做什么，小黑从不觉得无聊，以至于从入睡到醒来，陈离的脑中只有一个人。

这可能是这左肩魂火原本的主人，上辈子的记忆吧。

他是谁呢？失了左肩魂火，现在还好吗？

小白呢？他长大了吗？

这对黑白无常，隔三差五的来拜访陈离的梦境，从无所谓到惊讶、到疑惑、到百思不得其解，最后是隐隐的期待。

也许梦里的我，才是真实的我。现实的我，只不过是一场连贯的梦。

白日做梦的陈离，被自己空空如也的肚子闹醒了。视线中的小白无常突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墙皮即将剥落的天花板。

陈离突然觉得有些烦躁。

“别叫了，吵死了！”

陈离打了个哈欠，拍了一下仍在抗议的肚子，随手拉开窗帘。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密布的乌云下飞沙走石，闷热的气压暗示着一场卯足了劲儿的暴雨。

“天哪，我可不可以不出门！”

“汪汪汪汪汪！”门外传来狗爪子的挠墙声。

“好了我知道了！就你话多！”

陈离一边进行着人狗对话，一边从衣柜里刨出来套干净衣服，洗脸时恋恋不舍的照了半天的镜子，在心里默念了无数遍“老天保佑别毁容”，才匆匆出了门。

除了黑白无常，他最爱自己的这张脸……不对，他爱这张脸，可能要胜过黑白无常。他阅人无数，善恶美丑数不胜数，但只要人长得符合他心意，他绝对会展现出自己最优秀的一面。

哦，也并不是他处处留情，只是他心情尚可的时候，人设就自动讨讨喜了。

这样一个阴晴不定的人，仗着楼下就是便利店，明知天有雨偏偏不带伞地出门了。

“牛肉是红烧呢、还是香辣呢，蘑菇炖个鸡似乎也不错……”

他修长的手指在货架上一一划过，不知道的还以为那位大厨在精挑细选。

“小伙子，鲜虾鱼板面今天搞活动！”

“好嘞，给我来一箱！”

抱着一箱康帅傅方便面，陈离心满意足地到柜台前结账，他钱包不鼓、银行卡里也没什么钱，就连钱包本包都是三年前在路上捡的。

“嘿哟，这钱包挺可爱的，女朋友给买的吧？还带着俩猫耳朵！”

哦，原来这突出来的俩三角是猫耳朵。

陈离内心呵呵一笑，现在的女生都什么品味。

“哈哈哈，对，她非让我用，我也没办法。”

陈离打着哈哈把猫耳朵钱包塞进裤兜，漫不经心的理了理衬衫的衣角，食指把玩着快生了锈的钥匙环，那钥匙在指尖转的飞快，却被精确地控制在指肚中央。

一道闪电将百里外的天空照的通明，闷了好久的惊雷终于炸开了锅。

陈离瑟缩了一下，高速旋转的钥匙“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便利店内的灯管闪了一下，突然熄灭了。

陈离什么都不怕，偏偏怕这样的雷声。

同他在墓地那一晚的雷声一模一样，震得他连心神都颤了颤，好像是巴甫洛夫给他的反射一样，根植在他的灵魂里，任他再故作镇定也无济于事。

“哎哟，可能是风又挂倒了电线杆吧，咱这老城区，经常出这毛病……”

陈离没有听便利店老板毫无意义的唠叨，街道上的灯也都熄灭了，一些汽车开着双闪沿着路边缓缓行驶，在漫天的飞沙和人类垃圾中艰难前行。

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在盯着陈离。

这目光是随着雷声一起出现的，陈离感受得到，而且无比的清楚。那眼神如有实质，扫过的每一寸肌肤都变得僵硬发麻。

难道，是今天那个偷魂火的人？

虽然陈离什么都看不见，但是他知道对方一定能看见。

好，那就吓吓他吧。

陈离向那目光来的方向直直的看过去，甚至是露出了一个玩味的微笑。

嘴角一勾，眉眼一弯，在风和日丽的午后能迷倒一大片妹子。但是在这样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只会让人觉得冷血而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