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竹的回答带着一点零星的政治正确，整体还算中肯。比比东也只是自言自语，她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对于温竹如何回答并不关注。

她疲惫地闭上眼，脑海中不住地重复着樊不复死亡时的画面。

森林里，一块普通的平地上，鲜红的血液从年轻健康的躯体中慢慢渗出，将身下的土地染成一片殷红。不到一分钟，一个气焰嚣张舞枪弄棒的青年就变成了一具死尸！

不到一分钟啊，一个活生生的人就没了，就在比比东眼前。

这是比比东第一次接触死亡，真实的死亡。

无论是穿越前的电视剧、动漫，还是现在内景中虚拟格斗对手的死亡，她都没什么感觉，因为她知道那些是虚拟的，是假的。

可今天不一样。

对现在的她来说，斗罗大陆是真的，大陆上的人是真的，樊不复的死也是真的！

就在刚刚，一个真实的、活着的人，被另一个真实的人杀死了！

比比东说不清她当时的感觉，害怕？震惊？厌恶？恶心？还是都有？

她无法用语言精确地形容，只能说那是一种很复杂的消极情绪，很难受。

但给她冲击最强的却是温竹与胡列娜的反应——平静，犹如观看戏剧一般的平静！

也就是在那时，比比东，或者说是齐兰如暴风雨来临般混乱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声音，一个清晰的声音，来自内心的声音——

“这是两个世界，两个不同的世界。”

“而你，根本不属于这里。”

齐兰突然觉得有些可笑。

自己本来就不属于这里，可自己却现在才真正意识到。

是啊，齐兰从出生起的十八个年头都生活在另一个世界。在那里，《斗罗大陆》不过是本争议较大的小说，谁会去想这片大陆是否真的存在。而她所处的国家，是法治的，是和平的，大多数人一生都碰不上一次谋杀，更不用说亲眼看着一个活人被杀害。

而斗罗大陆呢？

这里每天都有魂师死在斗魂场、森林，或是哪个阴暗的角落里。在这里，一个人被杀，很正常；看着一个人死于非命，也很正常，这甚至还是一种娱乐，一种从贵族到平民都被广泛接受的娱乐。

想到这里，齐兰默默看向正在熟睡的胡列娜。此刻，温暖的阳光打在女孩的身上，橘红色的短发轻轻盖在她白嫩的脸颊上，一双酷似狐狸的大眼睛因为疲惫而紧紧闭合，还很稚嫩的小脸蛋微微泛着红，犹如被夕阳照射的初雪。

也许是胡列娜发育较慢，又或是她在老师面前表现的乖巧听话，以至于让齐兰忘记这片大陆上的一些魂师学校会给学员安排实战训练，武魂殿学院就是其中之一。

也就是说，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娇俏可爱的12岁小女孩，已是杀过人见过血的了。

反观齐兰12岁时，才上初一，刚开始和熬夜打交道。

同是12岁，生活环境、人生阅历、思想观念却是天差地别。

齐兰突然又想起给胡列娜披衣服时那二人错愕的目光，那时她心中疑惑，现在她倒是明白了。

出汗了要披上外衣，以防感冒。

这在齐兰的成长环境中是一个常识。

何况小时候她身体弱，不仅因此得了感冒，甚至还发了烧。

所以当齐兰看到全身汗水的胡列娜，自然就想到了生病，自然就为她披上衣服。

可她忘了，这是她的常识，不是斗罗大陆的常识，更不是魂师的常识。

在魂师看来，这只是出个汗，齐兰的行为多少有些大惊小怪了。

但单是这一条还不足以使温竹和胡列娜露出那种神情。

绝对的出乎意料、不合常理。

这才是主要原因。

是的，出乎意料、认为不合常理，这便是那两人对自己这一举动的反应！为什么？因为在他们眼里，教皇是何等的尊贵，现在却屈尊就卑地给一个既不是贵族，又不强大的魂师披衣服。尽管那人是教皇的学生，但这在他们看来，这是不正常的！是不合常理的！逆于常识！

什么常识？

“尊卑等级”“弱肉强食”的常识。

而在这里的很多人，尤其是平民的意识里“弱肉强食”还强于“尊卑等级”。

在他们看来，魂力高强的魂师怎么能去照顾比他弱小的存在呢！

这是齐兰无法理解的，但却被斗罗大陆的人普遍看做是天经地义。

齐兰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一，这意味着自己的统一事业又难了一步。

这是一个严重的问题：生活在这片大陆上的人，他们的思想中有小部分的封建思想等级观念，大部分是强者为尊的森林法则。

至于跟他们讲“尊老爱幼”“仁义礼智信”“家国观念”“文化凝聚”……

他们会问，那是什么？

说来可笑，大陆上这么多国家，却没一个知道去教化子民的，导致那些平民只知道尊敬强大的，或者说是魂力高善于打架的魂师。

在这种背景下，武魂殿就算统一也只能统治一群只懂拳头的人，哪怕之后治理的手段再高明，也只会如疾风骤雨般来去匆匆，迅速落得个四分五裂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