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六的清晨,虽然已经没有上元夜万人空巷的场面,佳节的气氛却让人们的热情仍在继续。
昨夜去往城南相国寺赏灯的人群车马,欢跃地涌回城内四面八方。
因为放灯,京城内外自由进出,近郊赶来观赏庆典的乡绅百姓,不失时机地饱览京城、游逛集市,熙来攘往、谈笑风生。
各大商铺、瓦市、勾栏、街头艺班,尽展招揽欢客的本领,喧叫迭起、掌声阵阵。
原本寒冷的早晨,却在人们不息的欢腾之中洋溢着浓浓暖意。
城西开远门附近虽比不上御街的热闹,却也有结队的人群来来往往,州西瓦市已有锣鼓之声,门内左街的玉莲楼上,三三两两的年轻人聚坐着,一边观景赏艺一边倾叙畅谈。
楼上右角靠着街窗的席位上,独自坐着一位布衣书生。
只见他头上用木簪简单地别着小冠,身着窄袖白衫,腰间系着一条蓝灰角带,全身上下竟再无其他佩饰。虽然这是最为平常的书生打扮,但是束裹着他纤巧的身姿,让他显得格外简洁干练。
同样纤巧的,是他握住白色茶杯的手。可惜的是,手的颜色并不白晳,甚至有些暗沉。不过,仍可以看出,这是一只少年的手,而且是一只不谙劳作的手。
突然,轻点着杯身的指尖有些用力,他整个人紧张起来。
楼下,正有一队厢车驶入他的眼帘。
斜对面一家古董店传出尖利的叫卖声:“吕恨无——吕恨无手珠——吕恨无!”
街上的人群被这噪音吓了一跳,心想着,商家们为了招揽顾客已是无所不用其极,竟用了这么怪声的伙计。
但是,因为所售的手珠并非紧俏之物、实用之物,任凭伙计的嗓音如何出奇,也难以引人驻足。
可是,坐在第一辆厢车内的人却微微一笑,带动着下颌上的薄胡须向两侧展开,心想,要见见老朋友了!
他轻唤一声:“停车。”
家仆停下车,挑开前帘,端坐在车中的吕夷简吩咐道:“请店家前来。”
店主知是贵客,亲自上前,恭卑地奉上一串手珠:“大人,您是要买这手珠吗?”
吕夷简看看店主,是位满脸皱纹的老者,并非相识之人,他有些疑惑,自己已经停驻,那位为何还不前来?
见店主并没有其他请求,他顺手接过手珠,端详起来。
此手珠选料为紫檀木,大小适中、打磨细腻,与普通手珠无异。不过,不同之处就是,每颗珠子都有三圈雕镂的花纹,虽然雕工精致,使整个手珠看起来别有韵味,但却破坏了珠子原有的圆润。
他不解,那位让他看手珠,打算如何?难不成真的让他买下来?不过,既然那位还不现身,他也只好继续与店主攀谈:“老人家,这手珠价钱几何?”
一提起价钱,店主有些忐忑,他不安地实话实说:“大人,这是一位书生寄卖在本店的。他说,如果大人识得此物,就付一百两;如果大人认为不值,就白送给大人。”
吕夷简听此一言,顿时惊讶非常,他并未在意这桩要么“一百两”、要么“白送”的奇怪买卖,而是——书生?寄卖手珠?这和他的预想完全不一样。难道不是范仲淹想和他在此地相见吗?
他又低下头,仔细看看这手珠。
店主见大人没有说话,只是再次查看手珠,心中有了些许期待。
之前,他与书生约定,如果是其他人上前问价,别无二价一百两;如果是书生留下的厢车图上的大人问起,就加一句“可以白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