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底。
又到了长胜帮一月一次交公账的日子。
长胜会馆大厅正中央一把交椅上坐着帮主王飞虎,兴业堂堂主吴福海、安乐堂堂主邓树春、永平堂堂主周岩分坐两侧。
王飞虎道:“吴老弟,听说前阵子你看上了云来客栈掌柜的女儿,想纳她为妾。后来怎么没下文了?”
吴福海尴尬道:“想不到帮主也知道这件小事。我以为此事不妥,作罢了。”
王飞虎点了点头,“交账吧。”
吴福海道:“上个月,我兴业堂的十七间店铺一共盈利三千四百四十一两,收取规费六百两,共计四千四十一两。”
邓树春道:“安乐堂十二间店铺盈利一千八百四十两,收取规费三百两,共计两千一百四十两。”
周岩道:“永平堂七间店铺盈利及规费共计一千五百六十六两。”
王飞虎道:“老规矩,五成交公,三成留作各堂的经费,剩下两成是你们的花红。”
三位堂主取出账簿、银票呈交帮主。
王飞虎道:“吴堂主,兴业堂的账目对不对?”
吴福海道:“属下算了三遍,绝对不会有错。”
王飞虎冷道:“你再好好想一想,账目到底有没有出错?”
吴福海道:“没错!”
王飞虎叹道:“我已给了你机会,既然你执迷不悟,那就别怪我不讲情面了。”向门外叫道:“郭勇进来!”
一个汉子走入厅门,躬身行礼,“见过帮主,三位堂主。”
王飞虎道:“吴堂主,你认不认识此人?”
吴福海道:“他是本堂弟子,我当然认识。”
王飞虎道:“他在兴业堂里担任什么职务?”
吴福海道:“他担任长胜赌坊里的看场弟子。”
王飞虎道:“他几时入帮?跟了你多久?”
吴福海道:“四年前入帮,一直跟随我身边。”
王飞虎点点头,“五天前郭勇过来拜见我,对我说了一些话。”
吴福海道:“他说了什么?”
王飞虎道:“他说你私吞长胜赌坊的钱款。”
吴福海脸色一变,喝道:“郭勇!你竟敢污蔑堂主,按照帮规该当割掉你的手指!”
郭勇道:“弟子不敢污蔑堂主,我说的是实情。”
吴福海道:“放屁!帮主不要听他瞎说!”
郭勇道:“我没有瞎说!我有证据!”
吴福海道:“你有什么证据?”
郭勇道:“我早就察觉赌场的账不对,所以上个月我暗中观察各个赌台的情况,私下里记了账。”
吴福海道:“那又怎么样?”
郭勇道:“上个月赌场中十八张赌台一共赢了三千四百多两银子,你只向本堂的兄弟们报账二千二百两,私吞了一千二百多两。”
吴福海道:“你胡说!”
郭勇道:“每张赌台都有细账,王帮主只要派人仔细查一查,就知道我有没有胡说了。”
吴福海怒道:“你这个卑鄙小人,我待你不薄,你竟敢陷害我!”
王飞虎冷道:“他只是个普通弟子,有什么能耐陷害堂主?大丈夫敢作敢当,你承认私吞公款就是了。非要让我查账吗?”
吴福海知道隐瞒不了了,只好道:“我最近手头紧,一时鬼迷心窍就私用了公款。请帮主饶恕。以后我再不敢了。”
王飞虎道:“你从何时开始私用公款的?”
吴福海道:“上个月。”
王飞虎冷道:“真的?你最好说实话。”
吴福海心中一惊,察觉他似乎已经知道真相了,只好道:“我……我从去年就开始挪用公款了。”
王飞虎哼了一声,道:“算你识相,肯说实话。你一共私吞了多少钱?”
吴福海道:“我记不大清了。好像有……三四千两。”
王飞虎哼了一声,道:“我已派人查过兴业堂这两年的细账,你一共私吞了七千七百四十两银子。”
吴福海吃了一惊,想不到帮主竟然瞒着自己查账,自己却毫不知情。
王飞虎道:“私吞公款超过五千两者,按照帮规如何处置?”
吴福海心中一凛,道:“斩断一手一脚,逐出帮会!”
王飞虎叹道:“你自己动手吧!”
邓树春道:“吴堂主为本帮效力二十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请帮主饶恕他一回。”
周岩道:“吴大哥只是一时糊涂,只要他把私吞的公款还回来就是了,请帮主开恩。”
王飞虎叹道:“我和吴兄弟有八拜之交,做了二十多年兄弟。我何尝忍心处罚他?但他犯了帮规,我若不秉公处置,难以服众。”
邓树春、周岩一起下拜道:“请帮主开恩。”
吴福海道:“两位堂主不必为我求情了,王帮主说的对,我既然犯了帮规,就应该受罚。抽出匕首,斩向自己左手腕。”
王飞虎忽然抓住他手腕,“慢着!”
吴福海道:“帮主?”
王飞虎叹道:“罢了。只要你在一个月内把私吞的公款交还就是了。其他处罚就免了。我也实在不忍心这样对待老兄弟!”
吴福海感激道:“多谢帮主!”
王飞虎道:“你去吧。”
吴福海道:“属下告退。”
“老子跟了王飞虎二十多年,为他做了那么多事,帮他赚了那么多钱,我不过私用了几千两银子,他竟然想断我手脚,此人太狠心了!”
离开长胜会馆后,吴福海越想越气。
“我现在浑身上下连二百两银子都没有,如何交还那七千七百两银子?如果还不上钱,王飞虎一定会按帮规处罚我。这可如何是好?”
吴福海想了半天,忽然灵机一动,“那小子或许能帮我!”
他立即来到云来客栈,只见宗小顺正在招呼客人,拱手笑道:“宗掌柜!近来生意可好?”
宗小顺见他忽然到来,吓了一跳,忙道:“托福,生意还行。吴堂主有何贵干?”
吴福海道:“请问令侄在哪?我有事请找他。”
宗小顺有点懵,不知道他有什么事能找上宗年,道:“他在后院。我带你去。”
吴福海道:“不用。你忙你的。我自己去。”走入后院,只见宗年坐在一只装着清水、床单的大木盆旁边,双手用力揉搓着床单,不禁惊道:“宗法师,你……你在干什么?”
宗年抬头见是吴福海,道:“我在洗床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