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晚,等到路衍行告声离去的时候,宫倾郡才发现距离皇城门禁只剩半个时辰了。
虽然皇城宵禁从来管不到自己,但是今晚她还打算找一下阿笙,不好太晚回去。
于是她起身,十分有礼地朝云非幕拱了拱手道:“多谢云将军招待,今日多有叨扰,时近皇城宵禁,我不便再留。”
云非幕听见那个客气疏离的称呼,眼神暗了暗,而后抬眼看着宫倾郡:“不若我让府上马车送你回去?”
宫倾郡点头应了。
…………
云非幕送人到大门外,宫倾郡回头看……
男人立于将军府门口,竹青色长衫,长发用同样色系的丝带半扎在身后,周身便多了几分慵懒意味。目如朗星、颜如舜华,皎洁的月色有着淡淡的银辉,笼罩在他身上,倒是有一股“言念君子,温其如玉”的风流气韵。
“路上小心。”云非幕说。
宫倾郡颔首道:“多谢。”
马车辘轳碾过青石板,在这寂静的夜晚发出不大不小的响声,伴在那个久久立在屋檐下的身影旁,伴着他被月光拉长的影子……
…………
回到皇城已临近宵禁,宫倾郡难得走了一回正经的门,穿过长长的宫道来到御书房外。
御书房内,陈一时在旁帮着正在看奏折的宫楚默剪了灯花,一个宫人走近,同他耳语着什么……
陈一时闻言微微挑眉,细声对伏案批阅公文的皇帝道:“陛下,长公主在门外求见。”
油灯的灯光映亮案上成摞的公文,公文层层叠叠地堆在桌案上,显示了这个年轻帝王确实是政务繁杂。
不若寻常男子那般剑眉星目,宫楚默的眉眼温煦,甚至有些阴柔之意。
他和宫倾郡是双生子、龙凤胎,面容上有七分相似。只不过宫倾郡容貌生的清冷又张扬,瞳色随了母亲,而宫楚默的面貌看起来则颇有柔美温和之意。
肤色白稚,眉目柔和,鼻梁挺拔,如若穿上白衣青衫便是温文尔雅的江南才子;眸清似水,墨色沉沉,如今身着龙袍,瞧起来便是满腹诗情的末代帝王。
宫楚默听闻,搁下笔,轻舒一口气,将自己因批阅奏折而略显烦躁的心情收拾好,唇角不自觉带上笑意,温声道:“请皇姐进来。”
御书房的门缓缓打开,一抹昳丽的身影踏着灯光进来。
“臣宫倾郡,参见陛下。”宫倾郡恭敬地朝上座的男人行礼。
“皇姐请起。”宫楚默挥挥手,示意旁人都下去。
众人得令,收拾着步子悄无声息地出了御书房的门,只留他们姐弟二人在房内……
宫倾郡起身,一听见房门被关上,身上那股散漫劲立刻就上来了。
她随意地坐在椅子上,端起茶水自顾自地倒了一杯解解渴。
“阿姐可要尝尝这茶糕?”宫楚默拿了一笼点心,坐在宫倾郡身旁,笑着说,“下午宫人送上来,我觉着还不错,料想你会喜欢,便又叫他们再做了一盒。”
“刚巧送来没多久,你尝尝?”
宫倾郡捻起一块做工精致的糕点,就着这茶水吃了。糕点下肚,腹中空空的饥饿感姗姗来迟,她这才想起自己到现在还未曾用过晚膳。
“确实不错,是我的口味。”宫倾郡笑笑,浑身都泛着一股慵懒劲。
在自己的至亲面前,她卸下外壳,只留最为真实的模样……
“阿姐喜欢就好。”宫楚默拿起茶壶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轻抿一口后继续道,“阿姐,听闻于家把遇袭一事的调查压了下来?”
“是。”
“那阿姐是如何打算?”
“阿笙怎么想?”宫倾郡反问他,又是一块糕点下肚。
宫楚默瞧她似乎很喜欢,几句话不到就已经吃了三块糕点,心下记着明天叫宫人给阿姐送一些:“我以为,应是借着事由将这件事闹大,顺便再挑拨一下于家的势力。”
“如今阿姐携赤云军归来,于家下面有些势力已是坐不住了。”
“所见略同。”宫倾郡一连吃了四块,感觉自己腹中的饥饿感逐渐消失,“你这段时日便明里暗里借着这事看看能否拉拢那些摇摆不定的势力……哦,对了,记得何家吗?”
“礼部何家?”
“是。”宫倾郡道,“近日何家似乎颇为躁动,你可借此事敲打一下,如若不成,便斩草除根,莫要留下隐患。”
“阿笙明白。”宫楚默望着一跳一跳的烛火,思绪慢慢陷入回忆中,“阿姐,我们一定要赢下这局。”
宫倾郡看他一眼,神情也淡下来,眼神虚焦向前看,轻轻开口:“会的,阿姐就是赌上性命,也要为父王母妃报仇……”
“还记得宫变那年,我们逃出宫沦落在外,阿姐为了抢野狗嘴下一口吃的,和乞丐打架,最后我们俩都遍体鳞伤地躲到安养堂。”宫楚默似乎是想到了不好的回忆,眉心紧皱,语气中满是自责,“都是阿笙无用,才要阿姐整日带我东躲西藏,和人打架抢食。”
“阿笙……”宫倾郡转头看他,和他对视,琥珀色的眼眸盛了一潭暖光,语气温柔道,“那时你我不过九岁,尚是孩童,哪来那么大的能力?”
“况且,即使只是大你半个时辰,身为长姐,保护作为幼弟的你是应当的。”
“只希望你不要怪阿姐八年未曾回来,将你一人独自留在宫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