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还记得,当时你身上全是血,滴滴答答地往下落,活像从十八层地狱里爬出来的。”周觅清抿着唇笑,眉眼柔和,似在回忆,“你那日一身黑衣,头发高高竖起,手里提着佩剑,远远看着倒像江湖侠士。”
“是吗?我倒是不记得了,你记得可真清楚。”
宫倾郡微微挑眉,亲自为她续茶,看得亭外的那两人一个心惊!
长公主亲自为/给人续茶?!
“怎么可能记不清?”周觅清嗔了她一眼,“我可没见过哪家少侠救完人上来就问人有没有钱的……”
…………
那时,宫倾郡掀开车帘,就仿佛揭开了周觅清囿囿一生的牢笼,在她忧郁的一生照进一隙阳光……
周觅清跌坐在马车板上,手里头还攥着匕首,仰着头,满脸泪痕地看向宫倾郡,一时间还以为自己看见了什么仙人……
来人鲜眉亮眼,韶颜稚齿,面上虽还有独属于少女的稚气,但眉眼却已有绝伦天人之姿。身量欣长,气质卓然,白净的脸上一道斜飞上去的血迹,为其精致的面容烘托出三分妖冶。
周觅清呆呆地盯着她,天光在宫倾郡身后散发出夺目的光芒。
我是……死了吗……
周觅清正这样想着,但宫倾郡一开口,就打破了她的幻觉……
“姑娘,你身上可有钱财?”
“啊?”
宫倾郡努力保持微笑,想要显得更加可亲一些,以为她没听清,于是又问了一遍:“姑娘,你身上可有钱财?”
周觅清又开始抖起来,手上悄悄抓牢那把未曾杀过人的匕首,眼中盛不住泪水,豆大的泪珠滴落:“你……你……”
“诶诶,你哭什么!”宫倾郡见她又哭,有些慌乱,手足无措地想从自己身上掏出帕子给她,却又想起那帕子估计早被血水浸染了个透,于是作罢,“你别哭……”
“你这个歹徒!”
周觅清突然将手中的匕首朝宫倾郡砍去!
一道清脆的兵器碰撞声响起,随后是利刃狠狠没入土里的声音……
…………
“那时你可把我惊到了。”宫倾郡笑着打趣她,忽然隐约瞥到不远处的湖边桥上有个熟悉的身影,“谁知道你个柔柔弱弱的闺阁小姐还会挥匕首啊……”
周觅清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嘴里也不认输:“那怪谁?你一身血水活像从阎王殿里捞出来的,开口便和要抢劫一般,我下意识就……”
…………
“不是,我说你看起来柔弱无力的千金小姐一个,没想到还玩诱敌深入?”宫倾郡颠了颠自己背上的周觅清,好背得稳当些,“你要逃跑也看着些路好吗?崴了脚伤了还要我背你,这下行动多不便?”
“抱歉……”周觅清声音细细小小的,小到即使凑在宫倾郡耳边她也听不清。
“啊?你说什么?”
“我说……抱歉……”
“唉……”宫倾郡长长地叹气,神色间满是无奈,往后瞧了一眼,似在为满地的尸体叹息,“算了,也就是我这样的运气才能碰上你。”
周觅清心中自责,语气也缓缓的:“你经常遇到这样的事吗?”
“嗯……也不算经常吧?”
宫倾郡望了望不远处的城门,有些发愁:“三两天便能碰上有人讨打,七八天便要刀剑出鞘,一到人迹稍少的地方就会卷入像今天一样的事中。”
周觅清震惊:……这还不经常?
“那你……不会觉得上天待你不公吗?”周觅清小心翼翼地问出口。
“啊……”
宫倾郡的双眸慢慢暗下去,沉默了好一会,直到周觅清觉得这样问冒犯了人想要开口道歉时才说:“会啊,我时常也会想,为何上天如此不公?”
“无论是身世,还是亲人,抑或是命运。”
“但是,力不及心中所想,我又哪来的底气去质疑这一切?”
“怨天尤人,到头来,不过是自欺欺人的懦弱……”
…………
“那是……云将军?”周觅清视力不大好,看了老半天才看出来湖边桥上的那对那男女里男人是云非幕。
“嗯……”宫倾郡眉心微皱,“另一个是……何心。”
“何娘子?为何那两人会在此处?”
“我原本不知,现下看来,倒是难为何家娘子这操持诗会的一份苦心。”
两人都是顶聪明的,无需再多说什么,有些事情就如同敞开在天窗下那般明了了。
“走近瞧瞧去?”宫倾郡唇角勾起来,微微眯了眯眼,笑容带着点邪气。
“你何时爱凑这样无聊的热闹了?”周觅清无语地看她一眼。
宫倾郡朝桥边不远处的竹林扬扬下巴道:“兴许并不无聊呢?”
周觅清轻轻搁下手中的茶杯,拂袖起身:“也好,我就勉强陪陪君子寻乐。”
两人并排朝湖边小桥走去……
湖边桥上。
“何娘子,不知你有何事?”云非幕面上依旧是那副疏离的神情,和何心保持着恰当的距离。
何心扭捏地绞着双手,全然没有方才突然叫住云非幕的大方模样。
“我……我……”
云非幕见她双颊羞红,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心下了然。
“何娘子,方才阿汐那丫头还找我来着,你若是没什么事……”
云非幕做出要转身离去的样子……
“等等!”何心猛地叫住他,伸手扯住他的衣袍。
云非幕回身,感觉自己的衣料被人扯着,有些不悦。
何心见他眉心皱起,连忙撤了手道:“抱歉,是我唐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