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炎山上,巨灵笔下的小院儿里,五灰盯着罗盘图,凝神细思。在他对面,祝仡双目裹着一条灰褐色的飘带。
“情况如何?”他问道。
五灰道,“歪打正着,作画的绢帛成型了。”
他的声音不大,但不知道为何,他的话让两人都有些恐惧。祝仡先打破了沉默,“你不开心?”
“我总以为,很多事可控,”五灰叹息一声,“现在我才知道,我在暗夜中行走,我是被指引者,我不是指引者,有太多太多我未知的存在和因缘......”
“你,怕死吗?”祝仡问道。
“怕,但不会逃避,”五灰沉默良久,“不过比起死,我更怕的,是不能活着时候完成我的使命,辜负了我的神责。”
气氛空前地压抑起来,祝仡忽然跪倒在地,对着五灰叩头不止。
五灰一愣,从座位上弹跳起来,盯着祝仡,猛然上前一步,将他拽了起来,“我知道,我知道,我都知道,你不必如此。”
祝仡双手紧紧握住五灰的双臂,“我错了......”
“错有错招,”五灰拍拍他的肩膀,“我一直以为神迹可计算,今日里我悟了,神迹幽微,在脆弱的人性里可能藏着最深的神性......是你的心软,才有了这作画的绢帛。”
“你是说,吴梓成就了这绢帛?”祝仡问道。
“可能是她,可能是你,也可能只是因缘际会......我不知,”五灰微笑道,“我一直以为顺从,自律里有神性,在你身上,我看到反抗和隐瞒中的神迹,我想那幽微的可能也藏在每个人的意愿中。众神隐退,却将他们的神性藏在了人性里......”
“可我终究是错了,”祝仡明白了五灰的意思,仍旧良心难安。
“三天后的婚礼怎么办?”五灰问道。
“我不会出现的,”祝仡道。
“你一次一次伤害她,何苦呢?”五灰道,“若是不想娶,不如现在去讲清楚,或者,至少,跟吴遂讲一下。”
祝仡摇摇头,“我只是想让她死心。”
“你低估了她,”五灰道,“她不像寻常女子,会轻易心死。”
“我希望她像寻常女子,心死总好过身死,”祝仡轻轻说道,那语气,好像在安慰自己。
朝阳起起落落,转眼就是三天。这三天,吴梓强忍着不出门,她要做最漂亮的新娘子。好容易等到第三天,天还没亮,她就坐在院子里仰着头等天光。侍女们前来给她上妆,所有人忙了起来,她焦灼的心才稍稍安稳了些。
锣鼓喧天,祝家接亲的大红轿子终于来了,她欢天喜地上了花轿,一路上,眉开眼笑,只觉得自己沐浴在春光中身边是无数盛开的桃李,而她仿佛艳阳高照处开得最艳丽的那朵。走了不多久,轿子忽然停了下来,她从沉醉中醒来,笑意盈盈地等着轿帘打开,等着他来牵自己出去,以后,就是跟他朝朝暮暮,永远相守......
帘子打开来,从新娘的遮帽下,她看到一双崭新的黑色靴子,那脚站定了,她的心停止了跳动,因为兴奋,脸蛋儿热辣辣的,她的嘴角似乎被什么牵引着不断往上往上再往上......
遮帽揭开了,她含羞脉脉,视线从那鞋子慢慢上移上移上移,一直移动到脸上,她的笑容彻底凝固,眼前,穿着新郎服饰的是个有些眼熟的陌生男子。
“你是谁?”她好容易从震惊中醒过来。
“你的夫君啊,”新郎以为她在挑逗自己,开心地笑了。
“你不是祝休,”她脸上没有半点儿笑意。
“我是祝休,”新郎有点愣住了。
这时吴回走了过来,“梓儿,怎么了,快进去拜堂,别误了吉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