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匠家在接到这份活计之后,就一直颇犯踌躇。照约定做吧,担心弄出事情来,因为他们还没有过一次性用这么多实打实的生铁,而且不敢断定这物件的性质。回断这桩生意吧,实在舍不得那二两五钱银子,这辈子他们还没见过这么多银子呢。平时劳心费力也就赚几文五铢钱,勉强维持生计罢了。反复合计,少年铁匠倒是想出个好主意。他建议到张府核实下,如果张府认为这东西的确是碾药用的,那至少这东西的性质可以认定,不违法。至于生铁用多了,只要是张府用的,想来官府也不会为难。
做了决定之后,李铁匠就带了模型来求见张先生。谁知张先生却陪着单先生到白牛邑拜访隐士欧阳先生去了。李铁匠常到这里向山民收购铁石,回去冶炼,量不大,够用就行。反正也就一二十里地,不算远,正好家里铁石也快用完了,真要做那药碾子,铁料还差一些,李铁匠便转头赶到白牛邑。在欧阳先生家里,果真见到了张先生。
正在和单先生、欧阳先生谈天说地的张先生,见李铁匠特地赶到这里来见他,就为了一个客户给他做药碾子的事,心中很受感动。
看着马钧用芦粟杆儿做的药碾子模型,单先生、欧阳先生都赞叹它的巧思。欧阳先生道:“张兄,有了这东西,可比捣药轻松多了。可以随用随碾,立等可取。想出这个东西的人,心思可真是巧!”
“这是个少年,还有些口碍。”单先生笑道,“起先没在意他,后来一看啊,此人倒是别有才具,或许他日又是一个张衡张平子呢。”
张先生也笑了,就向欧阳先生说起那天放灯风波来。欧阳先生听了神往不已。李铁匠直了眼,那天他也在场,被兵丁围了好久,心中直打鼓。这下才知道,想出这个药碾子的,就是那天造出会转的灯笼的少年。不禁道:“那天我也在那儿看灯,也被围在那儿了。看来我今天来对了,会不会再惹出什么乱子来?”不觉身上来了冷汗。
“你还真是来对了。”张先生道,“要不然啊,说不准真会惹出一场风波来。”又对单先生、欧阳先生道,“听说盐铁生丝朝廷可是严控的。进之先生参与过律法编制,你说这物件能做吗?”
单先生沉吟道:“要说做呢,只要是捣药之用,并非兵器,即便多用了些铁,以张府之名望,都县都不会为难仁兄。但问题是,想出这东西、订做这东西、打制这东西的人,就说不准了。”
张先生叹道:“谁说不是呢。人家好意为我做一个好东西,却因此吃了官司,我这良心如何过得去?只是可惜了这东西。”他恋恋不舍地端起芦粟杆模子,退给李铁匠,道,“李师傅,还是退了吧,多一事不如少事啊。”
李铁匠既庆幸自己多问声,没有惹出麻烦,又懊恼二两五钱的银子成了他影。失望之情溢于言表。施了一礼,微叹口气,就要退出去。
单先生陡然道:“张兄,难道不用铁,就不能做药碾子了么?”
张先生疑惑道:“不用铁,用什么?铜?铜也不行啊!”
欧阳先生道:“不管用什么,能碾药就行。
李铁匠蓦然心头一亮,立住脚,回转身,试探着小声道:“其实,这个东西,用石头凿一个也成哎。”
单先生一挑大拇指,赞道:“李师傅到底是行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