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时,还是楼外楼雅间,一轮明月高悬,皎洁如玉壶冰心,倩儿倚窗而立满脸都是紧张之色,原来沈天与荣帝两个一前一后已进了楼外楼,而冯表姐还时不时开了妆奁弄朱调粉,贴翠拈花。
倩儿催促道:“表姐,你就是不画都已赛过嫦娥西施,再这么折腾,真真是要羞花闭月、沉鱼落雁。”
冯表姐取出一张小而薄的“金花胭脂”,粉淡的小口轻轻一抿,衬着横翠的娥眉,越觉娇艳欲滴,这才顺手将妆奁塞入壁柜中,粲然一笑:“那姓沈的王八羔子好色,不使美人计,他怎肯往陷阱里钻。”
话音刚落,听得一阵打帘子的声音,却是沈天放摇着一把绸扇,撒金的扇面绘着一丛妖娆的玫瑰,越扇,那玫瑰便越如迎风而开一般,端的是冶艳。
“我原以为是暖风薰得来人醉,”沈天放见冯表姐着一袭茜色裙衫儿,翠生生地迎了出来,额前花簪八宝钿映着玉面芙蓉,艳晶晶的益发令人睁不开眼,将折扇“啪”地一收,捻了榧子,扯着冯表姐的衣袖,涎着脸笑道:“真乃绝色。”
冯表姐将手一抽,先是瞪了他一眼,璇即又勾着唇角冷冷地一笑,明明有些咬牙切齿,可在沈天放看来尽是娇媚之态,更兼她细长的水袖擦着沈天放油滑的粉面而过,满是香风,沈天放便再也不管不顾,死乞白赖的粘着冯表姐坐在一旁,倩儿与荣帝对望了一眼,不得不将将就就的相邻而座。
店小二见雅间内来人已齐,便将温好的酒菜端了进来,罗汉大虾、雪菜火丝蒸鲈鱼、鸳鸯鸡汁……俱是色香味浓郁的帝都风味,佐以三杯两杯,以玉泉水酿的淡酒,甚是开胃。
冯表姐举杯道:“来,容我先敬小诚公子一杯。”
荣帝闻言只得举了酒盅,见冯表姐一仰脖子饮尽,豪爽得如同男儿一般,心下虽是敬伏,却也有些犯嘀咕,依这女子极其泼辣的性子,她犯得着“低三下四”来赔罪么?
冯表姐见他有片刻犹豫,连忙又冲倩儿使眼色:“愣着作什么,还不敬小诚公子?”
“那,好罢!”
荣帝见倩儿慢吞吞的,只当她并不擅饮,因而出面制止道:“不必,当日我也有失礼之处,就容我陪一杯,再罚一杯,向希小姐陪罪。”
“这敢情好,像个爷儿们!”冯表姐眼中隐约露出钦佩之色,心道,若非是他倒霉与沈天放这种无赖为伍……但是她害怕倩儿会心软,从而失去这个绝好的机会,因而先是厉声堵住了表妹的嘴,这才调转矛头,指向沈天放:“沈公子,该你了。”
“令表哥吃了两盅,你怎么着也该来个十盅八盅的罢!”
“好说,好说,”见冯表姐把盏,沈天放简真是色令智昏,像是全然忘记当日冯表姐发难撒泼,以及得知真像后恨不能将他生吞活剥的形容,一气饮尽了三杯。
“若剩下这四盅,你肯陪上两盅,我全干了,”沈天放话还没说完,却听得“噗”地一声,却是荣帝如喷水一般,吐了一桌子,满是污秽。
“唉哟,恶心死了,”沈天放捏着鼻子当即就觉扫兴,冯表姐心里疑惑,明明搁的是蒙汗药,看他这七尺男儿,也不像滴酒不沾的人,何至于如此惊天动地?
“天放,你扶我一把……”荣帝扶着四方桌,一步三趔趄就往沈天放走去,沈天放直往冯表姐身后钻,连忙伸了脖子冲帘外的店小二唤道:“来人、来人、快将他扶了出去。”
彼时店中人流如织,正是生意兴旺的鼎盛时期,那店家小二一时半刻自是顾不过来,倒是倩儿,见荣帝一脸铁青,唇色泛白,心下难安,只得蹙着眉,强忍着臭气上前搀了他出去。
荣帝每走一步都发虚,直待倩儿命随行跟来的丫环取来嗅盐,递给他让他嗅了一嗅,又寻了楼外楼一楼临水的后堂安置他,着店小二伺候他梳洗擦身,荣帝总算清醒过来,道扰道:“生受你了。”
倩儿心虚:“真没想小诚公子的酒量如此差强人意。”
荣帝苦笑:“我素来不爱喝以玉泉水酿的酒,更兼这酒里有一股子怪味。”
他一面说,一面留神去望倩儿,果如他所料,倩儿垂了头,又低了一低,柔和的侧影映在窗花上,但见眉如远山,眼如秋水,有着异于她的表姐,那种温婉而秀雅的美,更兼她有一颗柔软的心,相信假以时日,她也会长成风姿绰约的女子。
“嗯,是么?”听他的口气,想必已得知他们姐妹二人打的主意,但其实,她打心底里也没想着真要算计眼前这个人,他虽有轻薄她,却也是无心的。
倩儿从来就是那种好相与的人,她犹豫着是否要告诉他真相,忽然听得他说道:“对了,有一件东西要还给你。”
“还给我?”
倩儿闻言这才不得不抬起头来,迎面伸过一柄油纸伞,外头还悉心地罩着一层绒布织的伞套,上垂璎络玉流苏,十分精致,她接了过来,一面小心翼翼地拆,一面撑开油纸伞,却是老太爷临前最后的墨宝: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荣帝见她脸上满满都是失而复得的笑容,他只觉一颗心蓦地跳了下,有一种感同身受的快乐。
原来喜悦是要与人分享。
“玉儿,快、那王八羔子被我药翻了,”正当他二人彼此都沉浸于快乐中,冷不防传来冯表姐急促的脚步声,骤雨急风那般听得荣帝直皱眉头,心道,也只有沈天放那痞子消受得了。
在荣帝的心底,女子不仅要容貌出众,性情也要柔顺,正所谓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那冯表姐再美,可其言谈举止如此泼辣,实在有失教养,因而逊色许多。
“喂!你怎么跟没事人一般的站着,莫不是又趁机轻薄我表妹!!!”
冯表姐掀了帘幕,映入眼前,不独表妹一人,还有荣帝负手如玉树临风一般与她一同立于窗前,两个人清秀俊朗,映着窗外桨声灯影,明月流光,分明就像是两情相悦的一对。
“表姐,你别说的那么难听,人家是来还我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