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黎不是祸国的妖姬,千错万错,也不会是阿黎的错,”温虞不知为何,心中不由得慌神,甚至有一种抓不住晏黎的错觉。
可有错觉的何止是温虞一人。
在晏黎看来,温虞同那些人相比,还是太正常了,甚至一点也不像那个印象中高高在上,对宗门之事漠不关心的掌门。
他竟然会插手这种事情。
大宗门里,伤伤死死的,多正常的一件事。
原来他也会插手啊。
晏黎心中不由得冷笑。
“既然不是徒儿的错,师尊为何又在此处拦住徒儿?”晏黎又一次从温虞的怀里退开,
“师尊是怕我逃了,无法同宗门里的其他人交差吗?”
掐诀的一瞬间,灵力将两人隔开。仅是半步的距离,两颗心却像是已经相隔了万里之遥。
“明明你们都知道,他们会被我影响,却还是选择冷眼旁观,看着我一次次的挣扎在生死边缘……”
她似疑惑,又似讥讽,望着面前的温虞,不禁淡淡开口:“有意思吗?”
晏黎一直觉得自己没疯或许也称得上是一个奇迹。
也没有拉着整个世界一起陪葬的想法。
温虞所有的思绪也听到晏黎的那句话后都似冰般凝结,他微蹙着眉,仔细回想着关于她的记忆。
或许她并不知晓,其实那日她初进宗门寻师门的时候,人群中,他第一眼便看见了她。
也瞧出了她身上的不对劲。
看出她想要拜自己为师后,他便耐心的等着,想着等将人带了回去,时间长了自然能发现症结所在。
可让温虞没有想到的是,就在他站起身,准备迎接自己新徒的时候,他那板上钉钉的徒弟竟是低下了头,唯唯诺诺的选了杂役峰上的几个老头子。
甚至还在众人面前好一顿自贬,说自己根骨不佳,只是一个木灵根,除了杂役峰,便再无其他地方能去了。
杂役峰的几位长老已经好些年没收到过徒弟了,如今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愿意的,自然满心欢喜。
而温虞当时的心中只有一个想法:
同样是做人,
她怎么可以如此窝囊?
他原本想要直接将人从那三位长老手中要走,可仅仅是落在她身上的眸光,便能让她避之不及。
虽然不知是何种缘由,但温虞却也暗中掐了个诀落在了她的身上。
哪怕算不上什么破解之法,却能让自己在她生命危急之时感应出,好前去搭救。
只是这道术法,也仅仅是上次她差点将自己毒死时生效过,又何来的一次次看她挣扎在生死边缘?
且不说他,单提那杂役峰的三位长老,哪一位对她不是真情实意,得知她资质不行,便以灵草,制成汤水,帮她重塑筋骨,洗经伐髓。
这一做,便是数十年。
甚至于每一次都会消耗掉杂役峰上半数灵草。
能做到如此地步,又怎么会是冷眼旁观?
难道……
还有什么事情是他所不知道的?
仅是一瞬,温虞心念一动,直接挥散了挡在两人之间的灵力屏障,抬指,凝神,握住了她的手。
探入她的心脉后,却并没有发现她的异样,甚至也没有入魔的征兆。
可若是没有入魔,为何会说胡话?
“为师知道阿黎的心中不满,可为师,还有你那三位师傅,何曾冷眼旁观过?”温虞不想把锅背的不明不白。
可晏黎却绕开了这个话题,轻声提醒:“师尊再不去救那些人,他们可就真死光了。”
闻言,温虞默了一会儿,才缓缓道:“有人会去救。”
“原来有人去救啊,”听到这话的晏黎眼中多了几分异样的情绪,瞧着那杂役峰上的少许人后,说:
“若是我就想要他们死呢?”
“师尊会拦着我吗?”
闻言,温虞下意识的蹙眉,“阿黎为何一定要置他们于死地?难道他们之中一个无辜之人都没有吗?”
“若是他们之中有人欺辱过你,为师可以做主废掉他们的修为,将他们赶下山去。”
听到这番言论的晏黎却是被气笑了。
什么时候大宗门里还讲究这一套了。
废掉修为,赶下山。
这竟然是一个大宗门里的掌门说出来的话。
何其荒谬。
而她,更是愚不可及。
竟然会奢望一个上位者站在她的境地考虑,与她共情,这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
大宗门里只有利益。
唯有利益,才是真正流传下来,经久不息的东西。
“如若他们都杀过我呢,”晏黎轻笑,声音并不大,甚至不是质问,轻飘飘的,似玩笑话般,望着面前的温虞,一字一句的反问:
“师尊,如若他们都杀过我,你也会觉得我今日所为是徒儿错的吗?”
“也还是会觉得徒儿不该以怨报怨?”
但凡人有点血性,被杀三次也该从圣人变成杀神了。
温虞瞳孔微缩,低眸瞧着面前的晏黎,脑子里突然涌入了一个疯狂的想法。
他的徒弟被夺舍了?
可刚才探心脉时,落在她身上的那道术法并没有异动。
仅是一瞬,温虞意识到,晏黎并没有被夺舍。
可若不是夺舍,便只有一个可能——重生。
对于修士而言,重生、夺舍、借尸还魂都是有可能的,左右不过一句各凭本事。
只是这种事情,怎么会发生在晏黎的身上。
晏黎并没有在意温虞此刻的沉默,甚至是没有任何犹豫的继续开口道:
“更何况……”
“他们无辜,便能一个一个找上门来,对我大打出手?”
“他们无辜,便能随意拿走我的灵石,让我下跪求他们?”
“他们无辜,便能随意杀死我,甚至还将我分尸而食?”
她说着,又顿了顿,望着还未回过神来的温虞,轻笑着,又继续道:“师尊以为自己不曾冷眼旁观过吗?”
“那你可还记得拜师大礼上死去的那名女修?”
“曾几何时,我也躺在那个位置上,可我的好师尊并没有救我,反而嫌我技不如人,将我直接丢下了山。”
“师尊不如好好想想,一个筑基期都没有的修士,若是被丢下万丈山崖,可还有命活?”
晏黎重来了太多回,甚至因为死法太多,还忘了不少。
温虞的脑子里回荡着晏黎的每一句话。
可每一句话都不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想抱住她。
可又想到,他原来也曾伤害过她。
“至于师尊口中的三位师傅……”
晏黎却未打算就此放过温虞,似要将他心中最后一丝残存着的,让她向善的念头,一一击碎:
“他们人前一套,背地一套,用我试药,让我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药人。”
“师尊知道何为药人吗?”
“自他们成功后,我每隔半月便会被他们放一次血。”
温虞的心头不由得发闷。
望着面前的晏黎,张了张嘴,全然不知要如何开口。
她的语气太轻了。
可落在他的心头却似有千万斤重,让他喘不上气。
他实在错得离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