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汽机车,那铁兽,喷吐着浓重的黑烟,如同一个沉重的叹息,在崇山峻岭之间挣扎着。
这是蒙江至瑶川铁路线上最为险峻的一段,坡度之陡,竟达到了千分之二十一。
两台重联的建设型蒸汽机车,拖着十一节客车,仿佛是拖着沉重的枷锁,吭哧吭哧地,艰难地攀爬着。
“咣当、当、当……”一连串金属的碰撞声,如同命运的钟摆,在耳边回响。
列车在重力的牵引下,开始下坡,速度越来越快,火车司机为了控制速度,保证安全,不得不摞下一闸。
这突然的震动,惊醒了卧铺车厢里的蒙江列车段列车员。
任澍在一阵轻微的摇晃中醒来,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列火车的硬卧铺位上。
车厢内的陈设让他感到一阵恍惚,这不是他熟悉的现代列车,而是一个他记忆中早已淘汰的老旧车厢。
木质的床板,铁制的行李架,还有那昏黄的灯光,一切都显得那么陌生又熟悉。
他揉了揉眼睛,试图让自己清醒过来。
就在这时,对面铺位上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你醒了?”
女人的眼睛大而明亮,双眼皮如同两道精致的弧线,她的头发烫成了大波浪式的卷发,散发着一种旧时代的风情。
她身上穿着的,是一件老式的铁路制服,白色的的确良半袖衬衫,袖口上绣着两道绿色的条纹,半透明的制服下隐约可见黑色的内衣,丰满的身材将制服撑得鼓鼓的,如同旧时的画报上的人物,带着一种时代的印记。
任澍的目光在女人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即感到了一种莫名的尴尬,他赶紧低下头,声音含糊地说了一句:“我没事儿!”
这种铁路制服,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被淘汰,然而在八十年代的盛夏,乘务员们仍以这种“标准”的打扮示人。
女人为何现在还穿着它?任澍的心中不禁涌起了一股异样的感觉。
女人似乎察觉到了任澍的目光,她轻轻地拉了拉身上的制服,试图掩饰那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风情,然后对任澍说:“小任,你昨晚走了一夜的车,肯定是累了。再稍微睡一会吧,待到了瑶川,要先去分局报道,下午和晚上要看题背题,明天上午就开始比赛了,到时你可真的没有时间睡觉了!”
任澍怀着深深的疑惑询问身旁的女人:“安红姐?”
对方名字突兀般浮现在他的脑海里,尽管身边的这位安红姐以一种熟悉的关切看着他,但任澍的心中却是迷茫和不安交织。
他记得自己还是那个铁路大学的本科生,专心致志地钻研铁路基础设施的先端技术,但眼前这蓦然回到的旧时光,让他的记忆和现实产生了割裂。
任澍心中的不解如同突然卷起的暴风,迫使他行动起来,他对安红姐说了一句:“我去趟厕所。”
话音刚落,便匆匆忙忙地朝车厢一端的洗面间奔去。
在那昏黄的灯光下,镜子中映出的是一张年轻而带有一丝稚气的脸庞,任澍愣住了,不敢相信这是他自己。
他伸手触摸着自己的脸颊,那光滑的肌肤与他记忆中的岁月痕迹不符,心中的不安如潮水般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