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和的夏天,一阵暖风吹来卡拉库姆沙漠富含有机物的沙砾。它好奇地四处张望,亚平宁半岛南部的塔兰托正是小麦成片成熟的日子。它们在十月入土,在八月重生。
暖风继续西进北上,从天然石拱下钻过,在亚速海北部的峡湾掀起波光粼粼。
自由自在的风淘气地上窜下跳,最终扶摇而上,最终在瓦尔代高地化作一口热气,一条小溪便被创造了出来。
风带上小溪的消息,风的幸福,汇入了第聂伯河。
随着风逐渐向南,它感到了一丝不欢快。
空中笼罩着高楼般厚的乌云,它并不是刚果那种翻腾的乌云,而是死气沉沉的、仿佛岿然不动的巨石。远看不察觉,直到混入水中的风嗅到了一丝酸涩的味道,这味道随即加重,愈来愈重。一座座、上万座工厂正铺天盖地地袭来。它们上面排放浓烟,下面排放污水。风探出已经被束缚住一半的头,工厂的锅炉里似乎燃烧着地底下挖出来的煤炭,可它一晃神,清醒过来,无数活生生的活人正在锅炉里。有的痛哭着不停捶打锅炉壁;有的母子相依,母亲刀片似薄的嘴唇自然衔不来比刀片更薄的孩子,只能在安慰之余在内心浮现一些悲楚的叹息;有的人皮包着骨头,就像被遗弃在屋子一角的柴火,已经放弃了挣扎,在一个角落里,任由皮肉在火堆中劈里啪啦作响——他们正作为燃料供养这个工厂、这无数个工厂,直到被一次更猛烈的大火吞噬。
风很害怕,它想逃离。
然而,它的手脚已经被第聂伯河污染的水捆绑在了一块,只好随波逐流,在工厂的废烟间划过,不甘地呜呜作响。
继续随着第聂伯河往下,一座充满行尸走肉的城市被展现在涉世未深的风面前。
——贝洛伯格。
贝洛伯格一定是特例!不可能全世界都如此黑暗!
风暗自发誓。
它决心前往新世界,大洋彼岸的新世界。
其他的小溪们嘲笑道。
“新世界有什么好的?新世界差得要命!我们这边多好?!!”
老成的第聂伯河按住小溪们,道。
“风,你确实不该去新世界......”
“不行,我心意已决,我要解开浑身污垢的束缚,去新世界追求自由了!”
“其实......全世界都很差,不止贝洛伯格,去了也没用。”
“你说什么!!!你说贝洛伯格差......”
第聂伯河在再次按住那群小溪们,训斥道。
“你们叫什么叫?明明全世界都是垃圾!新世界是!这里也是!”
小溪们闭嘴了。
“我并不那么认为啊!这世界,一定有一方净土!”
“不一定。”
“啊?”
“或者说,整个帝国、整个世界都如此,没什么不一样的呢?”
“我不信!”
风倔强地说。
“飞龙削亢翱天外,何闻草芥蝼蚁亲?”
第聂伯河笑着留下了这段话。
风终于进入了黑海,几经周折,穿过地中海,跨越大西洋,终于到达了新世界。
很显然,它把第聂伯河的话当成了耳边风
“可是......”
“第聂伯河没说错......这个世界都是肮脏的......”
大洋彼岸,所谓的“一方净土”,一样建满了血肉的工厂。
风失魂落魄地回到第聂伯河。
它丧失了最初的形状,就这么永远地在污秽中沉沦着,直到......无人再能认出它来。
第二年,又有自由自在的风吹拂过瓦尔代高地......
“好咯!故事讲完了,这个故事怎么样?还不赖吧?”
老永子故作玄秘,神经兮兮地合上故事书,因为他已经讲完了《风的故事》
“你个疯子!离俺孩子远些!快滚开!别炫耀你海对岸学的几本破书!”
围着老永子的孩子们大多被葛太太吓跑,因为他们都要回去找他们的母亲了。
老永子打趣道。
“葛太太!这可还是洒家学的!不是‘窃’的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