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繁国盛传,新皇要在旧王府邸册封新后。本是国之大喜,繁国百姓却觉恐慌:只因新后——是个死人。
成素心中一直有一人,那年繁城灯会,莲花池旁,一见钟情。那人长发乌青,竖瞳澄澈,身着胭脂虫色百花绣纹罗裳,笑意缠绵,眸间尽显凌厉清艳之气。成素见到她时,她正从湖里捞一孩子,细长的手指一抓,便将那孩子从湖中提起。
成素觉得有趣——不过女子之躯,力气却不小。
“你这小孩儿,爹娘呢,怎么一个人乱跑?”成素见她这般模样倒有些不知所措,怎的明明救了人却这样凶。
只听那女子又大声斥责起周围行人:“喂!你们放灯便放灯,做什么挤成这样?孩子都让你们挤下水了,真闹出人命,看你们还逛什么灯会!”那些人也自知有错,羞愧不争辩,都自觉散开来,没一会儿那女子身旁就空了好大一块。
“小孩儿,你可能找到你爹娘?”女子蹲下身子,与那孩子高度持平,语气也缓和下来。
正说着,一妇人急匆匆赶来抱住孩子,女子确认是孩子的娘亲后,才让她快些带孩子回家,别着了凉,妇人连连点头道谢,又匆匆抱着孩子去了。
而那女子也很快又被人群挤出成素的视线。
此后日日,成素总会想起那日灯会之人,成素知道,自己已然深陷。他一直派人寻找那女子,却久寻无果。
直至在皇帝突然决定要举办的国宴之上,成素终于又见到了那名女子。
成素心中烦闷,从宫宴上退避出来正在散心,只听身后传来女子的声音,这声音有些熟悉。
“攸归参见王爷。\"
成素掩住心中的紧张,回过身去,果然是沈攸归,他假装淡定道:“是沈小姐,何事?”
“攸归方才拾到一枚玉佩,一路寻过来,只见王爷,不知可是王爷之物?”
成素一听立即向腰间查看,确实丢了。
“是吾的,多谢沈小姐。”
只见对面那人不动声色:“敢问王爷,那玉佩上刻的什么兽纹?”
成素疑惑,神情立即又紧张起来:“兽纹?吾的玉佩上不曾有什么兽纹,只有一祥云纹,上嵌一颗紫珠。”接着眼神又黯淡下去,“看来姑娘拾到的玉佩并不是吾的。”
却见沈攸归掩面一笑,拿出那玉佩,正是一枚紫珠玉佩,上刻祥云纹。
成素疑惑之余,又听她解释道:“王爷恕罪,宫中人多眼杂,丢失之物若是被有心之人拿来做文章,有口也难辨,因而谨慎了些,还请王爷莫怪。”
她的声音,竟不似那日荷花池旁那般凌厉,温声细语。
“无妨,无妨。”成素连连摆手。顿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什么,“沈小姐考虑得周到,成素多谢沈小姐。”说完才接过她递来的玉佩。
“王爷言重了,攸归见王爷如此紧张这玉佩,想必这枚玉佩对王爷来说十分重要吧?以后可要当心些,不是人人都如攸归这般拾金不昧呢。”沈攸归戏笑道。
成素也被她逗笑,接而又垂眸沉思了一会儿,开口道:“此玉佩乃亡母遗物,是母妃留下的唯一的念想,若真是丢了,九泉之下,难见母亲。”他又想到,宴席上这玉佩本和往日一样揣在怀中,从席上出来被一宫人撞了满身茶水,又被领着更了衣,走时那宫人为他将玉佩系在腰间,不曾想系得这样松,看来还是揣在怀里保险些。
“还好,被沈小姐拾到了。”说着他慢慢将玉佩上的穗子整理好,小心翼翼地揣回怀里。
沈攸归见他这般模样,觉得有趣,笑吟吟道:“原来如此。世人都道成阳王性子温润,如今见来,只是皇家子弟多情愁罢了。比起其他两位王爷,您倒很是亲切。”
“沈小姐说笑了,吾怎能与两位兄长相比呢?”虽然在沈攸归面前这般自嘲,但成素心中很高兴她对自己的赞许,毕竟夸他的,乃心上人。
沈攸归望着他,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寻来的丫鬟告知,说是国宴结束,夜已幽深,沈相夫妇正前往宫门口等她。沈攸归不得不与成素拜别,在丫鬟和宫人的陪同下向宫门口走去。
成素望着她离去的身影,直到一行人消失在宫墙转角处,他才撇开视线。
回到王府,成素又每日里将那枚紫珠玉佩握在手中摩挲,想起那日莲花池景,他对她一见钟情,当时觉得若是能再与此女见上一面此生便无憾了。他也从未想过要与她表明心意,即便她是富家千金,凭借自己王爷的身份,断然不会委屈人家,可自己终究拖着病体,怎能耽误了人家。但他心下仍有一丝期愿,若他日碰上机缘,病也能好,那样的话——娶她也是有希望的。
这仅存的一丝期许,自在国宴上重新见到她的那一刻,便被打破了。
沈相之女沈攸归,出生之时天生异象,那日有一强光划破长空,使暗夜中的繁国四方骤明。钦天监言,此女关乎繁国国运,乃未来帝后。于是皇帝赐名攸归,取众望所归之意。
这便意味着,沈攸归,是注定要当皇后的人。而他成阳王,却登不上那个能与她并肩的位置。
皇帝龙体每况愈下,都城中皆传,皇位最可能的人选是景王成影,厉王成笙和成阳王成素,其他皇子要么尚且年幼,要么都是不成器的。成阳王的可能性其实也很微小,他虽有谋才,却天生病体,性子柔弱,更无帝王之志,皇帝纵然对他仙逝的母妃十分宠爱,但要将治国之位交给这样一个无心朝野的病弱之躯,还需再三斟酌。厉王好武,虽性子急躁了些,却不乏武将之才,他多次平定繁国内乱,被朝中许多大臣都看好。要说最合适的人选,必然是景王,他文武双全,武艺虽比不得弟弟厉王,却也是众皇子中极为出众的了,且他对治国之道很有一番见解,文武百官提起他,多是赞许之词。
但皇帝明面上却对三个儿子不偏不倚,都很宠爱,因此,帝位最终花落谁家,谁也不知。
而这场国宴的意思,便是让沈相女与皇子们相看一番,其他随天定。换句话说,谁能娶了沈攸归,谁便是未来新帝。可怎么个娶法呢?总不能让几位王爷都拥至沈府提亲吧?皇帝自是不能主动开口赐婚的,这与直接立储有何区别?
沈攸归自被赋予天体之命后,皇帝下令,不至成年不可进宫。除了自己及笄那年,这也是沈攸归第一次见到诸位皇子。她从小就明白自己担负着怎样的命运,婚姻大事不容己,也明白,国宴之后,兴许很快,自己便要着那身凤冠霞帔了。
那些欲掌皇权的人更明白,是时候了——争沈家女,承大统。
自然,皇帝看好的是三位王爷,可垂涎帝位的还有其他人,不成器的皇子也好,欲凭幼子垂帘听政的嫔妃也罢,甚至乱臣贼子——他们每一个人,都认为只要沈攸归在手,便有机会登上那至尊宝座。一时间国势蠢蠢欲动。
而这一切,都在皇帝的意料之中,他就是要让这些人去争,让他们去抢,他才能看得更清楚——谁,才是真正可以交付之人。
但成阳王,并不会去争抢这冷冰冰的皇位。母妃在世时常对他说,帝王家最是无情,尤其是那个位置上的人,她不希望自己的儿子成为繁国最无情的人,变成治国的工具,便要他起誓,永远不要去争那帝位,否则她将死不瞑目。
即便是沈攸归,也不能让他违背母妃的遗愿,且他区区病身,说不定哪日便魂归西去,怎有资格配得上她千金之躯?自己是皇子又如何,在她面前,他不过是小小燕雀,凡事只能束手束脚,而她,才是天命所归,如那登高飞远的鸿鹄。
自国宴后,常有皇子前来沈府邀沈攸归游玩,拒绝一个,便须得个个拒绝,麻烦得很。
景王自是稳重。厉王虽是急性子,这件事上倒也沉得住气。
至于成阳王,就更是有心无力了。
“小姐,厉王来请。”终究最先按捺不住的还是厉王。
沈攸归勾唇一笑,好似早就知道厉王要来邀约。
“何时何地?”
“明日晌午,倾城楼。”丫鬟回。
“你去回话,明日我自会赴约。”
厉王派来的小厮刚出沈府,繁城百姓便已人人知晓。相府门槛都被踏破了,那天命之女偏偏只答应了厉王的邀约,难不成厉王才是真命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