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如诚在茅屋待了多日,虽然仍没有拜师秦杨,却也跟着他学了不少医学方面的东西,把脉、针灸一类已是得心应手了,药材也识得了好些。以至于秦杨总在他的耳边故意念叨,叹息他是个好苗子,却无医心。
张如诚的耳根子就没有清静过,他觉得秦杨的眼睛胜过阿汪的鼻子。
张如诚照顾完病人,难得闲下来的时候,秦杨便会立刻出现在他面前,然后开始发牢骚,内容总不过是那些:什么张如诚这么有天赋,不做郎中可惜,又或是,他也没剩多少日子可活了,一身医术无人继承,再不然就是怨怪张如诚一点同情心都没有,也不可怜可怜他这孤寡老人。
一开始,张如诚还总是劝慰他放宽心,总能找到比自己更合适的人来承袭他的衣钵,可这些话对秦杨不起任何作用,秦杨依旧逮着机会就在他面前哭丧,久而久之,他对秦杨的这些话也就免疫了,不再搭理他,自顾自做事去了。
张如诚认为秦杨的担心实在多余,看秦杨每天像只麻雀一样,中气分明足得很,却总说自己快没命了。
张如诚也很疑惑,虽然这位性格古怪的神医一直戴着面具,但是声音听起来却很年轻,应是比自己大不了多少,说自己是孤寡尚可以理解,但老却不至于吧?况且秦杨的头发乌黑锃亮的,步伐矫健,身姿挺拔,上上下下看不出一丝老态。
然而每次张如诚将自己的疑问说出来想求得秦杨的解答时,面具下的秦杨总是呲牙笑着,然后对他说小孩子少打听这些,张如诚便在心里嘀咕,明明秦杨自己也没多大,说话还总是一副老者的语气。
只是同秦杨相处时日越长,张如诚就越发好奇。
毕竟传闻中是这样形容神医的:苍城之外,桃花雨下,佳人绝世,妙手回春。这几句话单独念来并无不当,可连起来看,怎么想形容的似乎都是一名女子,且既说“佳人绝世”,想必定是有人见过神医的容貌,可秦杨却整日里戴着一副面具,就连睡觉也不曾摘下过。
张如诚也问过秦杨。唯有这个问题,秦杨听后不再呲牙咧嘴地憨笑,而是一副哀伤的神情,眼中极具悲凉,一改常态,缄默不语。张如诚看着平常那么牙尖嘴利的人突然噤声,猜到许是戳到了人家的伤心处,是以张如诚只为着自己心中的好奇问过秦杨唯一的那么一次,之后便再没问过了。
初次见到秦杨时,他给张如诚留下的印象便是冷漠,不问世事。
日子久了,张如诚自然看出了秦杨只是表面冷漠,实际是个很温暖的人:要么不收病人,但凡收了,都会尽心照料,一应都是自己亲力亲为。
张如诚问他为何不将那些患者的家人留下来帮忙,他只说人多了乌泱泱的没得清静,张如诚对他的回答嗤之以鼻,最闹腾的明明就是秦杨自己。张如诚又问他为什么当日要留他下来照顾严怀,秦杨只答他乐意。张如诚对这位神医的性子实在琢磨不透。
他只知道,秦杨一定是好人:那日严怀伤好,他们离开茅屋之时,秦杨给自己的包裹里,除了医书,还有自己已经送出去的祖传的书。
自从张如诚住进茅屋,严怀日日都来看他。不过严怀每次来都能看见秦杨一直对着张如诚叽叽喳喳的画面,他心道这神医还挺有趣。然而每次一来,秦杨便总是背着个篓子说是要去采药,严怀觉得他是在躲自己,张如诚却觉得严怀想多了。
严怀的确想多了,秦杨只不过是不想吃张如诚做的“狗食”罢了——阿汪都不乐意吃的“狗食”,不过严怀倒吃得挺香的。况且他二人翩翩少年郎,能聊得很多,秦杨一个老人家坐在那里算什么。
严怀每每同张如诚一起吃了午饭便又回城不知忙什么去了,而每回来,最主要的目的就是叮嘱张如诚别急着回家乡。
直至一日,张如诚做好了午饭,却迟迟没等来严怀。
秦杨仰头望向天空,却见乌云萦绕,他叹了口气道今日的天气不大好,心想也不好出去避着这俩小鬼了,又思量着也许严怀看着天气不好便不来了,回头却见张如诚正朝茅屋外巴巴地望着,同时看见的还有一支飞速冲来的利箭,直指张如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