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胡医生的电话就响个不停。

今天，胡医生调休了一天，因为她要陪儿子去上兴趣班。可是电话一个接一个像催命似的打来。

她刚才在开车不能接，现在只能开到路边临时停靠。

她接起电话，看到是医院的座机电话，就问，喂，谁啊？我今天休息，有事情等我上班再说吧。

电话里说，不行，现在就要说，急得很。

胡医生问，你是谁啊。

电话里说，我是重症医学科，我们去库房领防护服，库房说防护服最近很紧俏，我们科消耗太快了，其他科室需求量也很大，要等采购下一批才给我们。

胡医生说，那别找我，小张不是在吗？我在家呢。

重症医学科的人说，就找你，你不是负责采购的吗？怎么能不保证防护服这样重要的耗材供应呢。你们成天在办公室里坐着，看看手机，喝喝茶，不体谅我们科室每天都在危险之中吗？

胡医生从后视镜里看到好像有交警要过来了，她赶紧说，我找个厂家销售代表临时救救急，其他等我回来上班再说！

胡医生马上拨通文轩的电话，问，你在哪里？文轩说，我在火车站送我妈呢。

胡医生说，你快点拿着你们的样品去医院的重症医学科，让他们试用，其他事情和办公室小张说。交警要过来了，我违章停车呢。

文轩还想问具体事宜，胡医生的电话已经挂断了。文轩朝坐在候车大厅等候检票的妈妈看去，很是为难。

文轩妈走到妈妈身边，欲言又止，可是脸上焦急的表情却掩饰不住。

“妈，我....”

“是不是厂里有事？”

“嗯，我马上要走，可是你怎么办？我还要送你上车呢。”

“你有事就先走吧，不用管我。”

“不行，我怕你误了火车。”

“我都到这儿了，还不会上火车吗？”

“我看难说，经常有人站在检票口傻等，最后都没上火车呢！”

“文轩，我有那么傻吗？”

“你把火车票拿好，只要看车次，不用看火车的起点和终点站，我们家是半途下车的，你不要搞错。”

“知道了。”

“你东西拿好没有？我检查一下。”

“不用检查了，都放好了，这些是肖菲妈给我的衣服和化妆品，其实带回去我也不穿，不用，只是她的心意吧。这些是肖菲爸买给我路上吃的东西。哎呀，你不要翻了，把东西都翻乱了。”

文轩说，再陪妈说两句话吧。

文轩妈说，文轩，妈的心思你知道了，你的心思妈也懂。儿子，你还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吧。儿子都是对的。

文轩惊喜地说，你以前不是说爸爸都是对的，现在变成我都是对的了？

文轩妈说，对，现在儿子都是对的。妈自己都顾不上，只有靠你自己了。

文轩的脸色黯淡下来，说，房子怎么办？

文轩妈说，村长就等我回去，他就让大家动手修了。

“本来还想让妈多住一段时间呢。”文轩突然有点舍不得妈走。

“天凉下来了，我要快点回去把老窝修好。你小时候不是读过那篇课文，什么哆啰啰，哆啰啰.......”

“那是寒号鸟，妈，你别说了，你不是寒号鸟！”文轩的眼眶都湿润了。

“妈是没文化的人啊，文轩，妈又说错了。你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这么多人看着我们呢，害羞不害羞啊。”文轩妈说。

“妈，我现在干事情，就是为了早一点把你正式接过来住。到时候我们就不分开了。”

“不分开，不分开。我还要把肖菲爸妈也撮合好呢。你快去忙吧。”

文轩抽了一下鼻子，把快要掉下来的眼泪又憋了回去。

他快步穿过候车大厅，坐电梯下地下车库去开车。胡医生说让他去重症医学科室，也是第四医院特别的科室。

在重症医学科室，几乎每天都有危急重症患者需要抢救。因为抢救是一种常态，医生一上班就要做好防护，看不见的病毒就悬浮在空气中。

进入重症医学科的病房，是需要全副武装的。身穿隔离防护服，脚蹬隔离鞋，头戴防护帽，手戴乳胶手套，脸上蒙上口罩，戴护目镜。遇上特别危险的病人，量体温、输液、注射、采血等还需要穿几层隔离服、戴几层口罩和几层手套。

“对，我说的就是防护隔离服、隔离鞋、护士帽、乳胶手套、口罩、护目镜！”心急火燎赶回厂子里的文轩，大声地对着贾厂长说。

“我们没有那么多品种啊，文轩，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知道，今天我先拿上厂里的防护隔离服去给他们试用，然后你要抓紧时间把产品生产搞上去！机会只给有准备的人，你都不准备，机会到手了也要被别人抢走了！”

“行，行，你今天先拿防护服。”贾厂长说，“其他的我来想办法。”

“文轩，你这是狮子大开口啊，要那么多东西，厂里能生产出来吗？”小贾阴阳怪气地说。

“闭嘴，我会想办法的！”贾厂长说。

“你就吹吧！”小贾说，“我看你拿什么生产！文轩，你要啊，我现在就给你画！”

有工人捧着打好包的防护服，拿进来给贾厂长看。

“文轩，你快去，好不容易有机会，我们要加油干了。”

“还加油干呢，别到时候油都干了。”小贾又嘀嘀咕咕地说。

“你帮不上忙，就别添乱吧，我的小祖宗！”

“对，我就是你祖宗。”

贾厂长拿起桌上的杯子就想砸过去。小贾已经像老鼠一样逃窜出去了。

重症医学科的艾护士长现在正和艾滋病科的朱槿护士长协商呢。

“你们科室有没有存货，通通支援我们！”艾护士长说。

“要得这么急吗？跑我们小库房来了？你去大库房领啊。”朱护士长说。

“要有，我还来找你要？”艾护士长说。

“谢彩，吕乔，你们快来。”朱槿对着护士站轻喊了两位护士的名字，她又转过头去问艾护士长，“你们缺什么呀？”

“防护隔离、鞋子、帽子、镜子，有什么就给我们什么！”艾护士长说。

谢彩和吕乔应声走来。朱槿赶紧把艾护士长的原话又说了一遍，谢彩和吕乔连忙去准备。

“你们天天都有抢救，今天怎么特别着急啊？”朱槿不解地问。

“今天来了一例特殊的病人。我没有时间说了，快点拿来啊，那边等着用呢！”艾护士长着急上火地说。

“来了，来了！”谢彩抱着一堆防护用品跑过来。

送到重症医学科的这位特殊的病人是位产妇。产妇怎么不送到妇产科去？因为她患有艾滋病。

这位产妇又为什么不送到艾滋病科去？因为她快要临产了，还是一个高龄产妇。高龄产妇有风险，患艾滋病有风险，患艾滋病的高龄产妇，马上又要临产，那就是风险中的风险，只能送到重症医学科来。

这名艾滋病人，高龄产妇小溪刚被疾控中心确诊位HIV阳性。

产妇的丈夫阿阳精神崩溃了。他好不容易盼来了一个孩子，结果出了这样的事情。

“医生，这样的情况，这个孩子还能不能要？”阿阳绝望地问。

医生说，要不要孩子要你们自己决定。但是，我作为医生，有些话必须提前告诉你。根据世卫组织统计的数据......

阿阳说，不要讲市委的数据了，你直接告诉我！

医生说，你听我讲完，不是市委，是世卫组织，世界卫生组织，懂不懂？他们的数据表明，所有的儿童HIV感染者，都是母婴传播。

阿阳说，什么意思？

医生说，意思就是你老婆已经查出阳性了，她现在要生孩子，那么孩子大概率是会传染的。

阿阳说，大概率是多大？百分之百吗？

医生说，也别这样说，没有数据表明是百分之百。

“那万一是那个百分之一呢？”阿阳不死心地问。

“艾滋病母亲传播的自然发生率很高，百分之三十感染艾滋病病毒的孩子一岁前就会死亡，十个月之内死亡率最高。”医生说。

“你又拿数字来吓我。”

“不是我吓你，我必须提前告知，要不要，还是你们决定。”

“老公——老公——”小溪叫了起来。

阿阳对医生说，我去和我老婆商量一下，做两手准备，可能要，也可能不要。

医生说，必须明确下来，如果要，还要召集艾滋病专家来会诊，还要去艾滋病科室要护士，你必须马上决定。

阿阳说，这么大的事情我总要商量吧？

医生说，那快点决定，火烧眉毛的事情了。

文轩也火速赶到了第四医院，他把一批样品交给了胡医生交代的办公室小张，小张说，你怎么才来，刚才重症医学科的人都急眼了。

“我事先也不知道呀，我是临时接到通知让送样品的，你们也不提前告诉我。”

“好了，不说了，等胡医生上班自己来处理吧。你把这批样品送到艾滋病科去吧。”

“不是说重症医学科需要火线支援吗？”

“让你去你就去！”小张不耐烦地说，“重症科等不到这批防护隔离品，去艾滋病科借了。你不给我送去，一会他们艾滋病科的人又要到我这里来催货。省得麻烦。”

文轩说，不应该啊，第四医院的管理一向很严格的。你们采购部门临时抱佛脚怎么行？

小张说，唉，要不是有人举报药房采购药品的事情，我们采购医用耗材的工作也都是按部就班的。有人举报，搞得我们都缩手缩脚了，谁起头去采购就变成有嫌疑了。做错了事情可是无法挽回的，还不如不做。不做事，就不会出错了吧。

文轩还想说什么，小张挥挥手说，你去吧，我已经和你多说了两句了。注意保密。

文轩抱起样品要走，小王说，等等，你厂里的证照、质检报告拿来，程序要合格的。

文轩说，好的，好的，都在车里放着，我一着急忘了拿下来了。

等文轩气喘吁吁地跑到艾滋病科的时候，看到朱槿护士长正和何医生在谈论重症医学科的那位高龄产妇。

朱槿说，要是产妇决定要的话，要抗病毒治疗，安全接产，何医生，你觉得乐观吗？

文轩打断他们的谈话说，护士长，他们叫我把这批防护服送过来的。